8月19日,周江波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河南安阳公交车杀人案,12人被捅伤,3人被他亲手结束了生命,逝者中有一个甚至还只是10个半月大的婴儿。
这个24岁的小伙,此前也曾不止一次向邻居、村友挥起镰刀、铁锨。而这次更加血腥的暴行,距离其因盗窃被判入狱4年获刑满释放,不过4个月。
从盗窃到伤人再到杀人,监狱的劳改没能阻止周江波一步步越陷越深。刑满释放人员的二次犯罪问题,令人堪忧。
某省曾对该省6个监狱2001年-2005年5年间的在押犯进行过统计。统计情况显示,“二进宫”以上的罪犯为2761人,占在押犯的5.18%。
统计还显示,5年间刑满释放人员重新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的人数分别为458、434、501、617和751人,重新犯罪率分别为4.57%、4.36%、4.63%、5.65%和6.46%。重新犯罪的人数和重新犯罪率逐年增多。
也有研究发现,初次犯罪年龄越小,重犯机会越大。所以,在二次犯罪问题中,青少年所占比例最大。此案正是如此,犯罪嫌疑人周江波因盗窃被判入狱时,年仅20岁。
对此,中国政法大学青少年犯罪与少年司法研究中心主任皮艺军认为,针对青少年违法行为的处罚,一定要非常谨慎,不能跟成年人一个标准。
皮艺军说,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孩子,初次犯罪受到了较重的处罚,其社会化被中断,还被贴上了罪犯的标签,就很可能成为他第二次越轨的动因。
“如果只是将其关押,并不能起到矫正的作用。相反,很可能他在监狱里所接受到的负向信息,会远远大于正向的,形成‘交叉感染’,让他获得更多犯罪方面的信息。”皮艺军说,这种情况下,刑满释放人员出狱后,社会的歧视和不接纳,会容易让他走上再次犯罪的道路。
这一点也得到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刑事诉讼法专家洪道德的肯定。
“有些轻罪判刑的罪犯,他在监狱中没有得到很好的改造,反而受到其他罪犯的影响。我们应该重新检视一下这个劳动改造的力度和有效性,不能只是关押,把日期关够了,就放出来。”
洪道德说,监狱在对犯罪分子进行劳教时,一方面要消除其犯罪的动因,另一方面还要在服刑过程当中,教给他以后在社会生存的技能,并帮助他们去适应社会的变化。
“当前社会的发展速度非常快,这些刑满释放人员出狱后,如果不能很快适应社会,就有可能会形成新的犯罪。”
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李玫瑾认为,二次犯罪的根本问题不在于劳教或者刑罚制度不够完善,而是和罪犯的个人成长经历密切相关。
李玫瑾指出,改革开放的几十年当中,因为人口的流动,城镇化的背景,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让很多孩子过早地失去了一个功能完整的家庭。
“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抚养和教育的过程。如果在很早的时候没有进行管教,就会有产生诸如性格上的很多问题。”李玫瑾说。
犯罪嫌疑人周江波初一时便退学,而后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家。记者在周江波的家乡走访发现,不少村民反映,周江波“性格孤僻、不爱说话”。
“家庭教育和正规学校教育的缺失,会造成自我约束能力较弱的问题。”李玫瑾说,当他再从农村进入城市,随着非正式的社会控制的减弱,这种自我约束能力的削弱就变得更加严重。此时,就容易发生一些较轻的违法行为,被公安机关抓捕并关进监狱。
但李玫瑾指出,监狱毕竟不等于学校,它大多只能解决处罚问题,较少解决其他的问题。“一个有前科的人,一个本身行为没有规矩、没有观念、没有知识的人,当他们再次遇到挫折时,就会容易愤怒、容易失控,从而产生更多的破坏性。因此,他们会再次走向犯罪,并且罪行也越来越重。”
在李玫瑾看来,改进劳教制度只能解决次生问题,真正的原生问题需要让父母回到孩子身边,通过家庭功能的完善,才能得以解决。
皮艺军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在犯罪学研究中,刑满释放人员也被称为失意人群,是被社会边缘化的弱势群体。“他们认为人生失去了意义,容易对生活表现出一种绝望的情绪。”
皮艺军说,周江波就是如此,这个社会在情感上、工作上、经济收入上、家庭和睦上都没有给他希望,让他对这个社会绝望。“当一个人没有希望的时候,他就可能会以极端的方式去报复社会。”
皮艺军认为,解决刑满释放人员的二次犯罪问题,需要政府和社会重视他们的生存状况和心理状态。
2004年,《关于进一步做好刑满释放、解除劳教人员促进就业和社会保障工作的意见》出台,要求各部门协助做好刑释解教人员促进就业和社会保障工作,有效预防和减少重新违法犯罪,维护社会稳定。
但洪道德认为,《意见》在现实中很难被落实。
“单从就业来讲,很少有企业愿意接受有前科的人。现在包括公务员,都已经是聘任制。政府有什么权力逼着某些单位必须招收刑满释放人员呢?”洪道德指出,目前巨大的就业压力下,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刑满释放人员的难度就更大。
因此,皮衣军认为,政府必须要有相应的政策来辅佐。“比如企业安置一名刑满释放人员就业,该企业就能得到适当奖励或补贴,从而鼓励他们去接纳这些人。”
同时,皮艺军还指出,安置帮教工作还需要借助社会团体的力量。
“每年,我们都有大量的刑满释放人员出狱,但他们中却只有很少的人能得到心理上的安抚和矫正。”皮艺军说,如此庞大的群体,如果没有志愿者、公益组织等社会力量的参与,让社会接纳他们的工作,根本无法完成。
“目前社会组织介入得很少,或者根本无法介入。主要是缺少平台,政府没有开放这一渠道。”
皮艺军说,国外在这方面做出了许多有益的尝试。“比如都有吸毒经历的人会经常在一起活动,他们互相监督,自我检讨,看看自己的品行上有什么问题,看看自己生活当中有什么困难。”
皮艺军认为,民间协会或组织能够填补政府运作和管理方面的真空。“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就是开放社团,相信这些社会组织能够做好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