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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9月04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真假武林 新旧武林

本报记者 黄昉苨 《 中国青年报 》( 2013年09月04日   09 版)

    身着藏青色对襟衫、脚蹬布鞋的国学家龚鹏程这几天总算回到了北京。他在博客上感叹:要修养几天了!

    在刚过去的这个8月,这位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做了很多事:他在布局呈八卦状的新疆小城特克斯举办了一场“天山文化周”,顺路在乌鲁木齐参加了一场邀请了11个“武林门派掌门人及传承人”的“天山论剑”,还在都江堰文庙为弟子举办了一场传统“士昏礼”,最后至甘肃平凉筹办了“西王母会议”。

    然而,其中最不起眼的“天山论剑”为他带来了最多的混乱。

    这个台湾学者一直致力于推广传统文化,近年来曾带着“武林各派掌门”在全国各地搞活动。可这次“天山论剑”,让“武林”以一种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走红了起来。

    日本人一来,看到他们展示的少林拳法纳闷了:“诶,跟我们练的怎么不大一样?”

    “这些门派都是有宗教背景的,和尚当然穿僧服,道士自然穿道袍,这怎么能叫cosplay?”尽管“天山论剑”已过去多时,龚鹏程还是不能谅解一些媒体把各派的演示称为“中老年cosplay”。

    他对自己请来的武林人物信心满满,但面对媒体,只能拉出“国家”来证明他们的资质:“国家体育总局有一套评级制度,最高九段,我请来的各派掌门人及传承人,都在六、七、八级之间,属于国内第一级的高手。”

    看多了网友对这件事的讥讽后,他觉得,问题的症结在于“人们对现实世界中的武林太陌生了”。

    生长在台湾的龚鹏程还记得,在当年的台北,街边武馆很多,大批从大陆流落过来的武师带来了全国各地的功夫,一个公园里可能有“十几二十个门派在练武”,“有些职员早晨出门,先去公园和师父打一架,然后再去上班”。

    “我们那个年代和环境,小男孩习武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说。

    他也少年习武,“练得很杂”,读过数百本与武术相关的书,到各个武馆求教,还学过拳击、空手道。

    香港同样有一个浓缩的江湖。在王家卫电影《一代宗师》的末尾,女主角宫若梅站在上世纪50年代初的香港街头,望着路两旁层层叠叠的武馆招牌,感叹“一眼看上去,这儿不就是个武林吗?”

    “现代香港的武侠小说、武打电影那么兴盛,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代宗师》的编剧徐皓峰告诉记者。这种传统延续至今,香港演员黄秋生就是个有武林身份的人,导演唐季礼也有一身好功夫,“他在武馆里是师父悉心栽培的守馆弟子”。

    与香港、台湾的华人世界不同,大陆的传统武林门派,经历了更多起起落落。

    在龚鹏程看来,在大陆,“武林”是个离生活很远的词。

    20多年前,台海两岸恢复交流,已经是大学中文系教授的龚鹏程开始游历大陆。他有很多新奇的发现,“两岸隔绝交流那么多年,可是连杂货铺里摆放货品的方式都是一样的”。有一回,他与几个台湾教授寻访到了朱熹讲学的一处书院,那里早已坍塌,一片荒烟蔓草。学者们忍不住流下眼泪,当地人在旁看着,觉得很稀奇。

    上世纪80年代初的大陆,武术也正从这样一片荒烟蔓草的境况中重新萌芽。

    “像少林寺,‘文革’时候把里面的和尚都赶走了,后来中日邦交恢复,日本的少林拳法联盟兴冲冲地来大陆寻根,怎么办?河南省只好派几个武术队员剃了光头在寺里等着,日本人一来,看到他们展示的‘少林拳法’,就纳闷了:‘诶,跟我们练的怎么不大一样?’”

    为了适应时代,青城派弟子大演“钢枪刺喉”之类杂技似的硬气功,而掌门人最为大力推介的一项服务是“养生”

    “武林大会”的灵感源自2007年,龚鹏程在珠海一高校讲课时,碰上了该校“体育文化”课程的启动仪式:表演弓道技艺的日本老先生身着传统服装,在尺八的伴奏下拉开一人高的长弓;来自佛山的黄飞鸿第四代弟子们扛着两条活灵活现的龙、八尾摇头晃脑的彩狮出场……

    龚鹏程注意到,台下师生看得“目瞪口呆”。

    锣鼓声中,他冒出一个念头:能不能请中国各大门派掌门或代表人物来讲解、演示,让学生们透过武术来认识传统文化?

    他的想法得到了常务副校长郭少棠的支持。郭是香港历史学家,从小跟着哥哥追随叶问学习咏春拳。

    2007年末,在珠海,龚鹏程策划的武林门派讲座办起来,教室里果然挤满了好奇的学生。他们用金庸小说里的江湖来理解眼前的“武林高手”,青城派掌门刘绥滨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余沧海是贵派大师吗?”,少林寺武术教头释德扬则被人追着问:“少林寺真有《易筋经》吗?”

    一位在场学生记得,德扬禅师带着浓重的河南口音豪爽地回答:“要我说啊,易筋经,其实就是广播体操。”

    慕名而来坐满整个阶梯广场的听众们被禅师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

    从那之后,在龚鹏程的牵头组织下,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崆峒乃至苌家拳等门派代表人物几乎每年都在不同地点、不同形式的“武林大会”上聚首,有时是某个城市举办的研讨会,有时则是在电视台的娱乐节目上。

    但大陆还有另一个金庸小说中没提到的武林。差不多在龚鹏程刚刚踏足大陆时,北京少年徐皓峰开始学习形意拳。教拳的老师是他二姥爷李仲轩,71岁,在西单给一个电器商场看店。

    多年后,没练成武术的徐皓峰成为专写武侠的作家。在一本名为《大成若缺》的书中,他记录下上世纪80年代初北京一带的武术江湖:身怀武功的拳师骑着自行车在街头转悠,从打群架的年轻人中挑选可造之材;工商局的先进工人王建中练武数年,小有成就,突然发现“传统兵器在打群架时非常好使”,他用月牙铲对付木棍,用鸡爪钺克制匕首,手持一柄太平枪,别人的铁锨立刻相形见绌。

    霍元甲创办的“精武体育会”也差不多在这时“考古发掘后重新发展起来”。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上海一批武坛名师重新整理出若干套精武传统拳种,获得了原国家体委颁发的“武术挖掘奖”。

    在四川,从1983年开始,政府花了6年时间挖掘整理传统武术,最终确定“四川与重庆地区还存在68个武术流派”,其中三支属于青城派。

    人们开始寻访曾被驱逐的少林寺和尚,虽然寻回来之后发现,“大多数禅师不会武功”。

    真假难辨的武林人物也开始冒出来:自称是“少林32代传人”的海灯法师,会“二指禅”的功夫,最后被证明都是子虚乌有;龚鹏程还见过一个号称是“崆峒派”的社团能给人表演“七伤拳”——可这门功夫是金庸杜撰的。

    “‘天山论剑’上的这些门派现在还存在,其实很不容易。”龚鹏程一一历数道,“他们得有掌门的信物,要能说得出谱系的传承,还得有本门特色的功夫。经过这么多年,还能保留这么多资料的门派,其实并不多。”

    但一些传统也许不会再见天日了。龚鹏程曾一度好奇于传说中霍元甲的“迷踪拳”,上门看他的曾孙练了一趟霍家拳,“形貌略具,而精气神采似乎相去甚远”。

    “旧时代的武林是非常讲究礼节的。”徐皓峰说。如果有人要去武馆踢馆,得先奉上名帖、讲明来由,师父不会轻易与人交手,一般都由得意弟子出战,这样就算输了,也能保住武馆的体面。

    “如果像武侠电影里那样不由分说打上门去,徒弟一个个招架不住倒地,那这不叫踢馆,而是治安事件,师父可以报警。”

    李仲轩的师父之一薛颠,对形意拳有很多创新,打拳时能以极快的速度钻过长凳,眼力稍差的人都看不清楚。1953年,他在“镇反”运动中被枪毙。

    后来,上世纪80年代热衷于在街头打群架的那一批人,多半在“严打”中被判刑或枪毙。

    在邀请各大门派代表人物讲解演示的过程中,龚鹏程见到,为了适应时代,各个门派都在做着调整:竞赛与表演的内容成为武术练习的重点。为了这个,青城派在青城太极的功夫中加入原本没有的推手,弟子们开始大演“钢枪刺喉”之类杂技似的硬气功,而掌门人最为大力推介的一项服务,是“养生”。

    怀念充满道义与礼仪的传统武林,但现在已经没有武林了

    现在,在各种文化研讨会上,武林代表人物依然能清晰地说出几大门派武术的特点:少林功夫朴实无华、勇猛强悍;武当拳术则讲究后发制人、以静制动;峨眉武术刚柔并济、形神合一;而青城派山高林密,擅长在高低不平及狭窄地带发挥……

    很难说外人对这些流派有多少兴趣。这一次,在乌鲁木齐的“天山论剑”武林大会上,龚鹏程原打算带着“各派武术代表人物”去展示不同门派的功法特点,到了现场,他发现观众们一心想看“掌门”打架。

    据说,龚鹏程一直劝各门派代表不要接受台下的挑战:“一旦开打,这活动将来恐怕再也不能办了。”

    光说不练的武林高手们挡不住舆论对他们身份的质疑。少林寺曾对媒体否认代表“少林派”参加“天山论剑”的释德朝禅师的身份,然而,一名少林俗家弟子为他辩解:在少林,“德”字辈的僧人要比“永”字辈的僧人高两辈,自从释永信成为住持之后,“我们这些辈分较高的都被放逐了”,因此“外联部的小孩”不认识。

    崆峒派第11代掌门人白义海,同样身陷身份之争。但是他在2008年教过的一名学生记得,当时白义海的身份是崆峒派太极门的掌门,他还说过,掌门人是他师母。

    “他有点老土,看着也挺憨厚,特别热衷于传播崆峒派的功夫。”令这位学生印象深刻的是,白义海每天傍晚都会出现在学校操场,免费教授崆峒太极——一门实战性非常强的太极功夫。

    可有兴趣去学习的学生,只有寥寥几个。

    在2012年6月湖南卫视播出的娱乐节目《天天向上》中,白义海告诉主持人,崆峒派的入室弟子有300人,学员得有“四五万人”。与此类似,青城派掌门刘绥滨座下有上千名磕头、烧香的徒弟,来自50多个国家和地区。为了弘扬青城功夫,他还请人开发了两款手机APP应用。

    尽管如此,传统武术兴盛的程度,依然远远比不上跆拳道或是瑜伽这类运动。

    “像跆拳道、空手道和拳击,都有统一的道服、按部就班的教程与等级,学起来效果明显。但中国的传统武术没有发展到这种形式。首先,你得找对师父,但是一个好的师父,很可能第一年都在让你练站桩。”龚鹏程相信,武术的传承需要找到更现代的方式。

    而徐皓峰更怀念充满道义与礼仪的传统武林。那是在民国初年,在内忧外患中,人们相信习武能够强健体魄,“于强种保国有莫大之关系”。民间兴办的武馆遍及全国,官方则主办了“中央国术馆”,各大门派将他们的武学典籍向国术馆公开,方便有志于学武术的国民。

    那是传统武术转瞬即逝的“黄金时代”。除了开馆授徒、加入帮派或是报国从军,身怀武艺的“练家子”们在节庆时还能给乡亲们舞龙舞狮,平时则可以治疗跌打损伤。

    “那时候,他们是一个专门的社会阶层。”这位擅长写武侠小说的70后说,“从这个层面来说,大陆现在已经没有武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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