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兰克福长大的20岁女大学生修汉娜把眼睛都瞪圆了,问我:“你爱吃德国烤肉和猪肘子而且吃不腻?”德国猪肘对我来说是最棒的西餐了,它覆盖掉了法餐、俄餐、意餐,更不要提可怕的英式料理了。
腰如杨柳的异域女郎捧出的大棒骨跟东北大餐里没啥区别,她略抿红唇,肩膀发力,挥动着德制尖刀在纹理间来回穿梭,如庖丁解牛一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中国人的爱好,中国的口水,伴随德国姑娘的刀法,来回荡漾。
德国男人,就该喝大罐黑啤酒、吃肘子,性情开朗自由自在,喜欢炫耀骑术和打猎,开心激情地歌唱,就像茜茜公主的父亲马克斯公爵那样。这是我看电影后形成的印象。
啃骨头、剔排骨、大嚼红烧肉,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进餐方式居然也很得德国人的欢心,真是“他乡遇故知”。他们的饭量还奇大。我再也不用像在英国那样为填饱肚子而拼命吃奶油了。
不仅如此,德国男人正如猪肘子的口味一样符合中国女人的审美观。
我在巴登巴登狠狠跌了个跟头,虽然电话叫了出租车,却左等右等等不到。我疼得龇牙咧嘴,歪在路边。
这时候,一位翩翩绅士走过来,问明原由,立刻掏出车钥匙,说,你别急,我的车就停在旁边小区,等会儿送你回酒店。
我胡乱点着头,谁知道呢,他等会儿遇到什么事儿,来不来我也没办法。
10分钟后,出租车出现了,司机晕头转脑的正四处张望,我刚要去叫他,一辆黑色的豪华版奥迪“哗”地停在我面前。车牌号是“6666”。那位身高1.85米,保持着矫健身材的德国男人下了车,快步过来为我开门。这时候的我,除了感激之情还有什么吗?他的一切都涂上了粉红色、圣洁的光芒。
他按动按钮,一个银色椭圆形像飞船仪表盘一样的操作平面缓缓升起来。他不好意思地说,“车是我新买的,导航仪还不太熟悉”。刚上了牌的车就用它做好事,我对他好奇倍增。
这位白发绅士不是当地人,住在附近的城市,今天过来泡温泉才碰上了我这个倒霉蛋儿。一路上,我脑中闪现了好多词,什么雪中送炭、拔刀相助、侠肝义胆,还没等翻译成英文,我的酒店到了。千言万语我也说不出来,“活雷锋”优雅地祝我好运后,转身上车绝尘而去。
当地人曾跟我说,两百年来,无论是威廉一世、俾斯麦,还是俄国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都喜欢来这里的温泉沐浴,然后小赌怡情。到巴登巴登洗温泉是贵族身份的象征。这点爱好其实跟咱伟大祖国的不少人也差不多,北京周边有多少温泉洗浴城,搓干净了就打打麻将。什么洋啊土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山地民族,本质都一样。
对德国男人的好感骤增。
不过韦德海姆的海娜不那么看,她领我到一个有400年历史的教堂砖墙边。上面有只一手举镜子、一手摸屁股的砖雕猴子。她说,猴子在替我们女人嘲笑德国男人。德国男人怎么了?我问。
猴子说,这里的男人自命清高,整天照镜子都照不够。但其实他们跟我们猴子没啥区别,都光着屁股。
咳咳,真够尖刻的,我看用这只猴子嘲笑中国男人也恰如其分。
后来才明白,60岁的海娜是奥地利人,在汉莎航空当空姐,20岁时巧遇了韦德海姆的那位帅哥,才当了跨国新娘。德国男人好吧?我逗她。海娜恨恨地说,好什么,自以为是的男人!
但她很快拨通手机,亲热地叫老公过来,说中国人来镇上了,你一定要来。
十几分钟后,一骑摩托极速飙过我们饭馆的门口,忽然又戛然刹住。再一晃,下来一个一身哈雷皮装、身高1.9米的头盔男。海娜介绍,“这是我老公”。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女子都咽了口唾沫,很难相信,老先生已经72岁了。
最早对日耳曼人的描述是罗马人记载入典籍的:“通体雪白,一身金毛,肌肉发达,双腿颀长。”这种形容用在海娜老公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岁月能给他的皮肤刻上皱纹,但他的心还像20岁一样,当听到摩托车呜呜加速的声音,别管儿孙绕膝还是工作当前,他就生起带着爱人去天涯海角的激情。
海娜带我们吃西餐的店叫白天鹅,但依然是烤肉。一片片切开肥厚的里脊,然后就着海娜的浪漫故事咀嚼。德国人像我们一样喜欢用酸菜解腻,我闭着眼睛,听着海娜圆润饱满的英语,感觉烤肉里面泛出了江南咸肉的味道。
在德国两周,日日吃烤肉,日日都能用味蕾向我熟悉的味道行礼。那些似曾相识,又擦肩而过的感觉,真像飘忽而过的某种爱情。
西方人也数落德国人做事严谨,略显严肃。却不说这里飘散着多少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
一个中国女子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德国,却发现丈夫早就在这边有了新欢。她情况特殊,老大是个智障儿童,丈夫像甩包袱一样甩了这娘儿仨。女子夜夜以泪洗面,白天却顽强地打工养活孩子。
这本来是个秦香莲的故事,却有了意外的结局。一天,“秦香莲”偶遇一个德国医生,医生对她一见倾心。他帮助她的老大,给他治病,教他与人交流。渐渐地,女子内心的伤痛被抚平,也打开了心胸,接纳了这个男人。
如今他们生活很幸福,两个孩子都在上学,老大的病也好多了。医生没有孩子,提前写下遗嘱,将自己的遗产留给这两个天使。
“血缘很重要,但你爱人的孩子你也要爱,孩子就是天使。”到德国第一天,我就认识了嫁给德国人的中国女人,洪姐。她对德国男人的这一点非常钦佩。
洪姐来自沈阳,业余时间喜欢在社区俱乐部里打乒乓球。同一个俱乐部的老沃,是个乒乓球迷,没对局两次就爱上了她。
有次搭车,一本正经目视前方的老沃忽然放开方向盘,紧紧抓住洪姐的手,问,我能一直拉着你的手走下去吗?
现在,他们每年回中国一趟,誓要将中国的山山水水玩遍。而老沃,也成了他们社区最牛的人,夏天的傍晚,一帮举着大啤酒杯的男人们围着他,听他讲“我与中国不得不说的事儿”。洪姐的爸爸妈妈,亲戚朋友的名字经常飘到洪姐的耳朵里。她从冰箱里拿出几根德国香肠,放在盘子里用微波炉转转,然后递给葡萄架下侃山的老公,作为奖励。
我提醒众位乡亲,吃肘子烤肉的时候一定要配酸菜,但酸菜一定要适量。德国男人没有英国绅士的高贵、没有美国牛仔的张扬、没有西班牙斗牛士的奔放、更没有法国帅哥的诱人。他们从上到下透着朴实,平和,像中国人对工科男的描述。
但咱千万别被表象迷惑了,这里的工程师可爱读书了,可爱音乐了,可爱家里的园艺了。那是实实在在的闷骚,为了爱人,做事很没底线的。
洪姐结束了十多天的出差回到了家。进卧室一看,娃娃和驯鹿,两个可爱的毛绒玩偶被一条毛巾紧紧裹着睡在枕头上。老沃委屈地说,我想你你也不回来,只好让他俩亲热了。
中国的女人们听说后,牙根都酸倒了,除了羡慕嫉妒恨还有什么?洪姐却淡定从容地享受着老沃的万千缠绵,“本来女人就是用来被男人宠的嘛”。
在他俩的故事中,“浪漫”这词都显得土。
这帮女人羡慕死了洪姐,恨不得将身边单身的女孩子都拉来德国。我告诉洪姐,中国现在盛产长相娇媚外语流利学历奇高的30多岁容颜不老仍待字闺中的“白骨精”。洪姐激动地说,太好了,我身边一帮金发潇洒充满爱心诚实可靠的工程师“高富帅”。
德国女子在干什么?20岁的汉娜可没那么珍惜身边的德国男人,她觉得美国男人也不错,华裔男人也很好。
我嫉妒得稀里哗啦的,鼻涕眼泪。洪姐说,你放心,这不是感冒,德国大多城市森林覆盖率在97%以上,你过敏了。
早晨4点,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排队进海关的时候,朋友问,你感冒好点了吗?我一愣,好了!这才反应过来,下飞机后,我如段子里说的那样,猛吸了两口浓重的充满飞机尾气的空气,鼻子瞬间通了,大脑也灵清了许多。
这时候饥肠辘辘,德国大肘子似乎已经镇不住俺的小肠胃了,只想去哪个云南馆子来一碗黑三剁炒饭,再加汽锅鸡、酸菜鱼和等等。
“德国再好,不是老家呀!”身边的中国男人感叹。流了半天口水,回到祖国才清醒,德国男人再好,你也要有超强的适应能力和沟通能力才能享受,洪姐的瓷器活儿,得有不一般的金刚钻才能揽啊。
这时候老妈打电话来,萝卜排骨汤已经炖好了,只等我回家啃骨头。
堵力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