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重逢陈百强

    几天前的一个黄昏，正听着收音机里的歌曲节目。“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在昏暗天色的掩护下，歌的旋律多了一缕与世无争的气质，空气中也飘着一些怀旧的味道。《偏偏喜欢你》，多么熟悉的一首歌，在被琐碎小事填塞着的平常日子里，或许你我从未过多留意过它，但它时不常地萦绕于我们的耳边，算起来，已经整整30年。而它的曲作者、演唱者，离开我们，则是在20年前的那个深秋，他是陈百强。

    听过粤语歌曲的人们，多多少少知道陈百强吧。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内地流行音乐尚未起步，内地尤其是岭南地区的广播电视节目里播放的歌曲，粤语歌绝对占了大头，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声音，就是陈百强。在我不大精确的记忆中，他似乎只唱粤语歌，只唱慢歌。在那个年代，他温和儒雅的歌声，一如他的外表，迷住了最早接触粤语歌曲的那一批少男少女。

    在他离世整整20年的这个秋天，非常偶然的一个机会，我才确认自己的少年记忆。在当年香港地区出道的众多歌手中，陈百强确实是为数极少的从未出过国语盒带、唱片的人之一。他以英文歌出道，以粤语歌闻名，会作曲会写词会多种乐器……大概正是这一切，让他成了香港第一代实力派偶像歌手。

    1989年秋天我来到北京读书，那时候的北方校园里，粤语歌曲已经被很多人接受，谭咏麟、张国荣等香港乐坛天王级人物星气十足，相比之下，给人印象永远书生气十足浅吟低唱的陈百强，貌似小众一些，但正因为这一点，他倒也成了一些人的最爱。陈百强的歌，旋律多具旧曲风韵。当年，每晚守在电视机前等待TVB大片《义不容情》的无数个“沙发土豆”，于他们其实还有另一层享受，那就是每晚都能听到陈百强的《一生何求》。那是《义不容情》的主题曲，在那个年代，这首歌风靡大江南北。

    年少的我，那时候最向往的是北方，在我的内心里隐隐约约抗拒着粤语，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影响到我对粤语歌曲的接受。在“粤风”北上、粤语歌曲“走四方”的那个年代，我更钟爱的是台湾的流行音乐。仅唱粤语歌的香港歌手，让我印象深刻的人不太多，当然，一定会有陈百强。

    然而，严格说来，我算不上是陈百强的粉丝，我从未买过他一张唱碟。他的很多歌，他参演的影视剧，其气息如同他本人的相貌气质，似乎温和得有些过头。或许因此，他在世时，我对他的认知，就停留在一片温吞吞模模糊糊中。就连有他参演的名气巨大的电影《秋天的童话》，一直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周润发、钟楚红，那电影里有陈百强？他演了谁？我竟全然想不起。

    直到21年前，他的突然昏迷，他连续17个月的不省人事，他在1993年10月25日的离世，当年的一切，震惊了所有喜欢港台音乐的人们。我才慢慢意识到，这个人，其实曾经浓墨重彩地存在过。

    “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心底如今满苦泪。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我时常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唱歌的人，通过感情投入、技巧运用，赋予一首歌以灵魂。反过来，一首歌，对唱它的人，有反作用力吗？譬如说，无论是《偏偏喜欢你》，还是《烟雨凄迷》，还是《一生何求》，歌里那些哀婉凄迷甚至似乎还有一丝半点颓废的情绪，一旦遇上了极端执着、纠结且追求完美的处女座A型血的人，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每次听处女座A型血人士陈百强的歌，这个貌似八卦的问题就困扰着我。这个人短短的星途，风风雨雨，直至生命最后阶段的服药不慎……他似乎一直走在一条与自己较真儿的曲折小道上。因此，我总在无厘头地设想，如果陈百强不总唱这类哀婉忧伤的歌曲，他的命运会不会有所转折？不妨这么说吧，我是一直认为，唱歌听歌须谨慎，在某些阶段，一首歌，一类歌，是会给唱歌人听歌人一些无形的心理暗示的，或积极，或消沉。

    如今，我之所以会去听歌，多数时候是出于为写相关文字的需要，而不是单纯的心灵享受。每天打开收音机，有时会恰好赶上一首粤语歌，而辨识陈百强歌曲的难度并不高，凄迷哀婉，几乎就是“陈氏”歌曲的标签。常常只需前奏一起，我就能听出：哦，这是《偏偏喜欢你》！哈，这是《一生何求》！哇，这是《烟雨凄迷》!……而这些歌，“最年轻”的，也已经有二十几岁了。距离我上一次听它们，短则几年，长则十年、十几年，用“阔别重逢”形容我与这些歌，一点也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