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商”与真正的市场经济对立

    人物档案

    赵建国，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

    对话背景

    日前，中央组织部印发了《关于进一步规范党政领导干部在企业兼职（任职）问题的意见》（下称《意见》）。今年，我国还将对领导干部在企业兼职和任职情况进行一次摸底。

    从《意见》有关规定来看，制度全方位趋于严密。比如，《意见》规定“现职和不担任现职但未办理退（离）休手续的党政领导干部不得在企业兼职（任职）”，而此前的相关文件规定则是“退出现职、未办理退休手续的党政领导干部原则上不得在企业兼职，一般也不得安排到企业任职”。显然，先前的“原则上”和“一般”都没有了，成为适用全体的禁止性规定。

    现在有多少官员明里暗里在企业兼职任职？企业热衷于聘任退休官员做“独董”、高管，支付几万元、十几万元的年薪，动力何在？在河南大学赵建国教授新出版的著作《中国式关系批判》中，对此有详细论述。日前，中国青年报记者就此专访了赵建国。

    中国青年报：对于此次出台的《意见》，你有何看法？

    赵建国：此次《意见》力度大，也更加严密、具体。2004年以来，中央有关部门几次发出相关文件，但直到现在，一些地区党政领导干部在企业兼职、任职仍是一个普遍现象，甚至有的国资企业董事会成员全由当地政府各部门的一把手担任。这不利于党风廉政和干部队伍建设，会导致贪腐和权力寻租。即使是一些已离退休的领导干部到企业任职，如果没有相应制度的约束，也极容易利用自己在职时积累下的“关系资本”为企业和个人谋利益。同时，党政干部到企业兼职、任职还会导致市场参与者的不平等竞争，不利于政企分开和企业法人治理结构的建立。如果不进一步规范党政领导干部在企业兼职、任职，就会出现大量“官商”，“官商”肯定要扰乱市场经济秩序。因此，这次《意见》的出台是很必要的。

    中国青年报：在你看来，解决现任或退休官员在企业兼职任职中存在的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赵建国：一是要在制度和规则上解决问题。制度和规则不能停留在笼统的“原则上”，要具体、可操作，并且对于违反制度和规则者有相应明确的惩治措施。同时，这种制度本身还必须包括执行、监督检查措施在内，这才能将制度和规则落到实处。再好的“原则”，没有细则的贯彻落实，也是一纸空文。从“八项规定”、“六项禁令”到此次《意见》，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在具体细则和监督落实方面严谨、到位，开了个好头。二是着眼于从根本上解决政府与企业分开、权力与市场分家的问题，目前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还是政府进一步放权。这个问题不解决，官员在企业中兼职、任职就还会以种种方式出现。

    中国青年报：你所了解的情况，目前的民营企业一般通过何种方式与政府官员攀上关系？

    赵建国：民营企业家通过以下方式与政府官员建立“良好”关系：其一，与官员子弟合资办企业或者赠与政府官员干股来进行利益捆绑和长期合作。其二，民营企业高薪聘请现任政府官员亲属或退任的政府官员作为顾问或高级工作人员来进行各种政府“公关”。其三，在过年过节、生日、结婚喜庆和领导子女上学等环节上，民营企业向官员送礼。这种送礼应酬有主动的也有被动的，如果不送，遇到麻烦的时候就很难得到帮助。其四，民营企业家以加入党组织、人大、政协、商会、行会等途径加强与政府之间的联系，用自己的政治身份来改善企业的生存环境。

    有学者认为，官商纽带，是理解中国民企的第一个关键词，民营企业存活率高低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民营企业主个人与重要资源掌控者之间的密切关系。这些看法在现实中屡次被验证，因此有一定的道理。

    成功的民营企业家和个体老板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他们的同行好朋友多，与需要打交道的政府相关部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有较好的关系。民营企业的私人关系网具有高度专有性和依赖性的特征，一旦某一关键性关系突然丧失，就会使企业陷入困境甚至突然“崩盘”。因此，他们更加依赖于从关系中获取资源和寻求保护。

    中国青年报：与私营企业家密切来往的人群，其职业构成是怎样的？

    赵建国：我手头掌握的一份调查显示，在私营企业家来往最密切的朋友和亲戚中，其职业为机关、企事业单位干部的是最大群体，其次是个体户。同时，这些朋友和亲戚中，担任各种职务的人分别约占2/3和1/2，这是一个“质量”较高的社会关系网。

    为什么民营企业家愿意花高价、花时间参加一些培训班，为什么近年来兴起的高价MBA、EMBA持续升温，除了他们充实人生追求知识的愿望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广交朋友好办事”。一些民营企业家觉得在这里可以积累很多资源和关系。私企老板在这里结交的朋友主要是两类：一类是政府官员，一类是企业家同行。业务同行多基本属于正常现象，但不得不与政府干部拉关系、“交朋友”却是社会风气不正造成的。

    中国青年报：《意见》要求官员剥离和企业的关系对于推进改革进程有哪些好处？

    赵建国：权钱交易是“权力资本”运作的特征，官员在企业的各种挂职已经成为“权力资本”的运作方式之一，而“权力资本”已经成为中国走向成熟市场经济的最大障碍之一。“官商”与真正的市场经济对立，有“官商”和“权力资本”的存在就不可能建立起真正规范的市场经济。因此，必须要继续深入改革我国现行的行政体制，进一步发育、完善权力运行机制和权力制约机制，这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对上层建筑的政治价值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