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地过了4天,王兴江似乎还不能面对自己亲手打造的球队,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现实,“不高兴!我感觉很突然,好像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完,怎么就离开了呢?!”今天上午,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独家专访时,王兴江好像还没回过味儿来。
11月17日下午,山西中宇俱乐部的创始人王兴江和山西汾酒集团正式进行了交接,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泪洒现场,让很多人动容。虽然王兴江承认自己的性格太过急躁,也办过很多错事,但不可否认的是,是他一手打造了山西的金牌球市,几次“吃螃蟹”的行为,也为CBA联赛的发展起到了推进作用。而如今,这位颇具性格的球队老板不得不黯然离开,恰恰是栽在了中国篮球的伪职业化上。
时至今日,王兴江仍然对俱乐部没能如愿被北控集团收购耿耿于怀。在他看来,市场行为受困于行政权力是非常令人难以理解的。“参赛权是一家俱乐部的核心资产,但中国篮协却通过一纸规定,把这个核心资产变成了自己的。”王兴江告诉本报记者,“不按市场规律进行自由流动不是好事,这对篮球的发展没有好处。”
今年4月,王兴江确认与北控集团就俱乐部达成股权转让协议,但因未能得到山西省体育局的批准性文件,收购工作无法完成。本赛季联赛开始前,汾酒集团对外宣布,全资收购中宇俱乐部全部股权,球队最终留在了山西。
“当初和北控集团谈好了,他们出钱,我出力。”王兴江对自己的“小算盘”毫不讳言,虽然他有意将球队转卖,但仍希望能为俱乐部未来的发展尽力。卖给北控,王兴江仍可以继续自己的篮球梦,他甚至计划球队3年内夺冠,“没别的,我就是喜欢篮球。”但球队被汾酒集团收购后,他只能选择离开。
没有人会怀疑王兴江对篮球的挚爱。2001年,王兴江成立了山西宇晋队,连续两年冲击CBA未果。2004年,河南队冲进CBA,王兴江立马出手,用800万元“借壳上市”。2006年,他把队伍从河南拉到了山西,成立山西中宇俱乐部。几年间,他对俱乐部的投入,超过了3亿元人民币。
“当初把队伍从河南拉到山西,球队中没有一个是自己培养的球员,因为河南方面和我们签的协议中规定,像王磊等球员只代表俱乐部再打1年。之后,我只好从甲B找队员,再从山东带了几个人过去,经过6年磨合,俱乐部才有了现在的样子。这其中经历的磨难,只有我自己知道。”
王兴江向本报记者细述了目前球队的情况,“现在,球队一线队最出色的球员段江鹏只有23岁,其他球员也都在21岁左右,看看CBA18支俱乐部中,没有一支像我们这样年轻的。我们的青年队,连续几个赛季,都是青年联赛的第三名,三队也有不少好的小队员。我敢说,俱乐部在未来5~7年内,不用再招兵买马了。而且,球队的经营情况也不错。”
这或许也是王兴江如此不舍的原因,本该到了大展宏图的时候,却不得不离开,这其中的苦楚,恐怕只有王兴江自己知道。
“我是CBA所有球队中,完全靠自己经营的俱乐部,没有得到过任何政府部门的支持。俱乐部的开支,不是我们的经营收入,就是我自掏腰包。如果说开始几年,我没有把企业卖掉的话,我还可以支撑,但现在,球队想要夺冠,就需要更大的投入,我显然承受不了,但北控集团有钱。”王兴江说。
有趣的是,为什么18支俱乐部里,单单王兴江没有得到政府的支持?答案是,性格使然。
王兴江从河北起家,之后到河南发展,作为一名民营企业家,王兴江所到之处,都是政府求着王兴江搞投资,而不是自己去求别人。“我一到河南,当地就给我一个市政协常委,后来山西有个县想邀请我过去投资,给了很优惠的政策。我过去后,这个县的财政收入,从5000万元变成了5个亿,当时的山西省省长和省委书记都到过我的企业参观。所以,我认为没必要跟体育局要政策,他们愿意给就给,不给也无所谓。”
王兴江自认,自己性格固执、急躁、好斗,很多时候办事有点急功近利。在球队的运营上,他是CBA干预球队最多的老板,在比赛时,经常亲自给球员布置战术。他也是炒教练最频繁的投资人,在他执掌俱乐部的这段时间里,球队更换过13位主帅,其中西班牙国家队助理教练楚斯·马特奥仅执教了一场比赛,就改任球队的顾问了。
“我很早就认识到这些问题,这可能和我是农民出身,受教育程度不高,积累和深度不够有很大关系。遇到事情,控制不住自己,太容易着急。”王兴江话锋一转,“但是,我是依据管理民营企业的方式来管理俱乐部的。我认为,搞俱乐部和和搞民营企业有很多共同之处。对企业来说,国家政策可能就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抓住机会,可能就错过了。俱乐部也是如此,如果不着急一点,太四平八稳,可能也搞不好。”
但无论如何,王兴江还是吃了性子太急的亏——山西兴瑞女篮刚刚成立不久,由于和政府部门关系不错,得到了很多帮助,比如,兴建俱乐部训练基地的用地,就得到了妥善的解决。但山西中宇男篮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帮助,且同政府部门的关系比较紧张,这最终导致体育局拒绝放行,王兴江也不得不从俱乐部离职。
不过,也正是王兴江的个性,使得他敢作敢为——率先引入邦奇·威尔斯这样的大牌外援,并请来如今在CBA呼风唤雨的马布里,他甚至在NBA停摆期间,一度和科比达成一个月200万美元的加盟协议。因此,说CBA的巨星时代始于王兴江,并不为过。
王兴江并不避讳自己对中国篮球起的推动作用,他仍有不甘。“和科比已经谈好了,但篮协突然出了一个规定,说有合约的球员,不能来CBA打球。我认为,这条规定就是冲着我来的,就因为我们是草根俱乐部。”作为CBA俱乐部中出了名的敢“放炮”的投资人,如今离开篮球圈后,更是敢言人所不敢言,他告诉本报记者:“我不看好中国篮球的未来,一方面是因为,包括篮球在内的体育在整个国家中,处于比较边缘的地位;另一方面,就是中国篮协管得太多。”
王兴江说,他几次找篮管中心主任信兰成探讨CBA成立联盟的事,“这其实是所有投资人的共识。成立联盟,并不意味着不接受篮协管理,篮协完全可以控股,俱乐部也有股份,这样,大家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了,但这事一直没有进展。我跟信兰成说,你不是不明白该怎么做,但你就是不做。李元伟是在体制允许的情况下,尽力去探索,让CBA更好。信兰成是个好人,但他的目的是自己不犯错和联赛不出事。我还提议过,裁判公司化,每个俱乐部都出点钱,比如100万元,找一些有进取心的年轻裁判,每年如果能培养出5名,那么10年就是50名,这也没有得到篮协的回应。现在的裁判在地方和单位里,也都是官员,篮协根本管不了他们。”
在王兴江看来,中国篮协好像很害怕俱乐部联起手来,“我不明白,他们害怕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们俱乐部投资人找一个好地方,给个三五天时间,好好坐下来探讨一下,只是每年全明星赛时,两个小时的集体讨论时间。就那么点时间,十多家俱乐部,发言都不够,更别提探讨更深入的东西了。”
当然,王兴江也承认,并不是每家俱乐部的投资人都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都那么愿意“直言犯上”。“每个俱乐部的情况不同,很多俱乐部不像我,只是因为对篮球的热爱才投资俱乐部的。他们投资俱乐部是做‘生意’,俱乐部虽然亏损一点,但从其他的方面能赚回来10倍,所以他们不愿和篮协把关系搞僵。其实,我离开篮球圈真的无足轻重,但实事求是地说,我离开后,篮球圈少了一些不同的声音。从中国篮球的角度上说,我真的希望不同的声音能多一些。”
远离纷争让王兴江有了难得的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他坦言,这几天也在做自我总结,“我也在想我犯过的错误——我不可能没有错误,毕竟我也是个普通人。我觉得,很多事情之所以出问题,可能还是因为自己是农民出身影响了我,我的父辈是农民,我自己也是。有时候我在想,小时候,我吃饭时如果碗里剩下小米粒,我爸都会打我,现在我生活好了,开着好车、想吃什么吃什么,吃不了剩下也就不要了,我父亲要活着,还不得踹我几脚,所以,有时候有些飘飘然,这可能让我不能更好地面对和处理一些问题。”
王兴江离开了篮球,他告诉记者,对于把篮球视作毕生热爱的他,这次不得已放手,可能是暂时的,或重新组建一支球队,或开办篮球学校,自认为仍干得动的他还希望为中国篮球做贡献,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喜欢,就是想为中国篮球做点儿事。”
“人没问题,只是太投入”——这是篮球圈内一位和王兴江接触颇多的人对他的评价,或许不够准确,但足够真实,而中国篮球恰恰缺少这种人。
本报北京11月21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