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信圈里寻找女神

    我被拉进高中同学群。

    打招呼、叙旧情，一些人没法将另一些人的名字和面孔对上号，便要求他们献上近照，每一张近照都会引来惊呼：“啊！是你！”“啊！一点儿没变！”随之又兴起一股献旧照的热潮，泛黄的质地、青涩的表情，一时间，大家既感慨又唏嘘。

    其中一张旧照，受关注度最高。

    照片中，十几个女生排成一列靠在桥栏杆上，领队的举着红色旗子。镜头定格在那一瞬，女孩们个个笑靥如花，两臂张得像迎客松，做拥抱生活状。

    “多好的年纪啊！”

    “这是高三时，去大蜀山那次吧？”

    热议后，同学们开始盘点照片上的人，发现唯独宁不在群里，再一问，几乎没有人和宁有联系。“一别10多年，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有男生幽幽地说。

    不怪他幽幽。

    宁，照片中领队的旗手，是我们那届的风云人物。

    我不止一次听到校广播站播她的文章，印象最深的是《知识就是力量》，内容是什么已经忘记，只记得播音员字正腔圆道：“作者高二2班沈宁”时，她正好从我面前飘过。她昂首挺胸，穿一件宽松款、未过膝的毛衣，腿上只有丝袜——上世纪90年代，在一个中小城市的中学做如此打扮，可谓出位。

    那年年底的学校文艺汇演中，宁组织同学跳四小天鹅。聚光灯下，她是唯一的女主角，白皙颀长的脖子，蓬蓬裙下一双大长腿尤其迷人。

    现在，大家提起宁，话题就总集中在那么几个上：“有没有暗恋过宁”排第一，“能不能找到宁”居第二，“怎么找”虽然名列第三，却是眼下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我不知道“女神”是宁过去的绰号，还是在寻找过程中被隆重授予的。总之，每天在群里，大家彼此问候的不再是“别来无恙”，而是“女神有消息没？”

    人们试图拼凑与宁有关的一切片段。

    群里有和她一起长大的发小，有她曾经的闺蜜，有一度暧昧过、传过真真假假绯闻的男生，他们回忆着宁在那个时代令人咋舌的装扮，以及一贯大胆的性格。

    醉心讨论的人，更像醉心于由女神带着重温了遍旧时课堂。

    有些人后来还见过宁，忙不迭跳出来：“毕业后还通过几封信”、“在马路上碰到，打个招呼就走了……”于是，各种猜测袭来——

    “出国了？”

    “嫁到外地了？”

    “干脆改名了？”

    如痴如醉，如火如荼。

    一段时间内，我舍不得放过每一条群内消息。这么说吧，寻找女神，已造成空前团结，空前怀旧的盛况——我们更像一个集体、一个组织了。

    一个月后，有人悄悄加入群，验证消息是“宁”。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直至群主提示，有人表功。

    原来，在原高中任教的同学灵机一动，搜索了学校档案，找到宁高考时的准考证存根，上面有身份证号码。几经周折，得到她登记在案的住宅电话，拨过去房子已经易主，“还好，房子的新主人是宁的二舅妈！”

    “真心感激大家如此惦记我！”宁发言了，她表示已看完之前所有的聊天记录，只是“女神”二字有些言重，以后也不要这样称呼。

    纷纷献花、献吻、拥抱。

    前两个是给宁的，拥抱却是众人致众人的，“我们打了漂亮的一仗！”我仿佛听到小时候爆米花机“轰”地一声炸响，然后一片寂静。

    是的，后来，一天比一天安静。

    有时，宁主动说话，回应者却一个比一个矜持，全无找她时的奔放、热情、誓不罢休。几次不咸不淡的聊天之后，宁消失了。

    回头想想，如果我是她，或许会选择永远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