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失落的自我

    编者按

    青少年犯罪和吸毒贩毒、环境污染并称为世界三大公害，是各国共同面临的社会问题。在中国，青少年犯罪这个难题近年来出现了令人欣喜的被遏制的局面。

    来自权威部门的统计，2006年，全国青少年犯罪率首次下降；2008年，全国青少年的涉罪（犯罪但未起诉）率首次下降；2009年，青少年犯罪案件的绝对数量首次下降。是什么促成了与青少年犯罪相关的系列统计数据出现这一重大转变？

    本版将从即日开始推出一组系列报道，聚焦上海、无锡、徐州、石家庄、合肥、遂宁、郑州等地发生在不良行为青少年、闲散青少年、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农村留守儿童、流浪乞讨未成年人等重点青少年群体中的不寻常的故事，梳理改革开放３０多年来在党和政府重视下，共青团组织与其他相关部门一道共同为预防青少年犯罪工作所作出的努力探索与成效。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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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人自助：社工的专业力量

    “每当自我反省一次，就更加珍惜现在的时间。只有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只有认真学习，考上一所好学校，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这么多帮助我的人们。”在交给社工的思想汇报里，小马有这样一段自白。

    去年冬天，17岁的小马犯了追悔莫及的过错。这个正在上海读高三的男孩子，和13岁的女性朋友发生了性关系。女孩父亲发现后报警，小马被公安机关逮捕。小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要被追究法律责任，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这时，社工郭士杰走进了他的生活。

    郭士杰是上海市长宁区天山街道社区青少年事务社工。社区青少年工作属于上海预防和减少犯罪体系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从2002年起，上海市就界定了本市户籍16-25岁的“失业、失学、失管”三失青少年作为“社区青少年”。2003年8月22日，在团上海市委指导下，社区青少年事务办公室成立。社区青少年工作就是针对这部分特殊群体的健康成长与犯罪预防而开展。

    郭士杰等社工的工作方法，并不是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强制帮助小马，而是要想方设法开启小马的自我救助能力，即社工最重要的理念“助人自助”，只有小马重拾自信和希望，才能帮自己走出困境。“你必须让他知道，我是来帮助他解决困难的，而不是来批评指责他的，这是建立信任关系的第一步，也是帮助他的第一步。”

    从2004年开始，上海开始运用社会工作理念，成立了上海市阳光社区青少年事务中心，按照“政府主导推动、社团自主运作、社会多方参与”的工作思路，通过政府购买服务方式，依靠阳光中心提供青少年事务专业社工，开展预防青少年犯罪工作。阳光中心共有社工500名，十年来服务社区青少年23万人，累计开案2.4万个，开展小组工作近4千个。

    社区青少年工作被分为了“红、蓝、绿”三色分层工作目标，针对严重不良行为和不良行为青少年，以及需要开展服务的一般对象，采用不同的专业手段和教育方式。

    从犯罪学理论上来讲，“再犯、临界和超前预防”是犯罪预防的三个重要阶段，能否有效把握这三个阶段是预防青少年犯罪成功与否的关键。

    针对有严重不良行为青少年的“再犯预防”，上海市重点推进社工驻监所项目，进入未成年犯管教所、强制隔离戒毒所、拘留所、看守所等特殊场所，协助政法民警开展法律宣讲和感化教育，并做好工作、生活帮扶方面的衔接。针对有不良行为青少年的“临界预防”，有专业社工进社区，对已涉嫌犯罪但无羁押必要的未成年人，在诉讼期间进行帮教、考察和评估，为司法处理提供参考依据，对未成年人作出相对不起诉或刑事判决等处置后，协助社区矫正机构进行跟进帮教、矫正。针对普通青少年的“超前预防”，则有专业社工进学校，与老师、家长一起，时时关注学生出现不良行为的苗头，针对偷拿财物、逃学、抽烟喝酒、夜不归宿等早期典型行为，及时采取针对性的预防措施。

    实践证明，社工力量，有效地预防和减少了青少年违法犯罪。上海户籍青少年违法犯罪总数自2007年起持续下降，据上海市公安局统计，2010年25周岁以下和18周岁以下违法犯罪青少年总数分别同比2006年下降了25.45%和39.98%，下降速度快于上海总体违法犯罪状况。

    青春需要军训：“另类”的专门学校

    今年春节，马强的手机又被打爆了。和往年一样，都是徐州励志少年军校曾经的学生问候马教官，再汇报自己的近况。这些孩子都曾是令家长和老师头疼不已的“问题”少年，打架斗殴、离家出走、逃学厌学、上网成瘾、早恋……徐州励志少年军校，就是为这些“问题”少年开设的半军事化管理的学校。

    16岁的智文是四个月前被马教官“绑”到励志少年军校的。父母对网瘾、厌学逃学、整夜和狐朋狗友厮混不回家、对父母恶语相加的智文已经无计可施，强行把智文送到了励志少年军校。

    初到学校，娇生惯养的智文被学校的要求吓到了：学校采取的是全封闭、寄宿制、军事化管理，以半年为一个学程；教官24小时陪伴，包括睡觉的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作息时间全按照部队院校标准，连被子都要叠成豆腐块；每天进行军事训练，队列训练、紧急集合、擒拿术、军体拳等五花八门；军事训练之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心理疏导课、文化课和社会实践，晚上还要看书学习写日记。智文当下决定采取消极抵抗的方式，军事训练时麻木地跟着训练，回到宿舍里一言不发，别人看书自己睡觉，只盼早点混完这6个月。

    但仅仅过了几天，智文的思想开始起了变化。这种情况，经验丰富的李辉教官见多了，“这里能够让你的心静下来，思考人生的意义”，智文开始在这种回归原始的生活中反思自我，更在远离家人的艰苦生活中怀念家的温暖。学校要求每周一封家书，智文头一次提笔给妈妈写信，诉说心情。收到回信，智文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妈妈很爱你，但是妈妈不知道该怎么爱你”，看到妈妈的回信，智文失声痛哭。

    接下来的转变是排山倒海式的。时间仅仅过去4个月，智文却感觉自己经历了“人生的一次转折”。他不再沉迷电脑游戏，更不想要辍学混社会，而是真心实意渴望学习，除此之外还有意外收获，“胸肌、腹肌都练出来了。长跑、短跑都名列前茅，以后回到学校，还能参加运动会拿名次。”智文对自己的变化很满意。如果说这些转变是浅层的，那最深层的转变就是智文开始为家长考虑：今年春节回家四天，智文完全不想再碰电脑游戏，而是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每分钟；也不再找社会上的狐朋狗友，而是陪爷爷奶奶聊天看电视；吃饭的时候他竟然想到给爷爷夹菜，这让妈妈激动得泪光闪闪。

    作为少年励志军校的心理咨询师之一，王伟将这些青少年的问题称为“寻找‘自我的主体感’的过程”。很多青春期的孩子，小时候得到了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长大后部分父母因为事业原因，对孩子疏于关爱，孩子就出现了迷茫、挣扎和对抗的行为，甚至有一些反社会的倾向。“励志少年军校为处于寻找自我阶段的青少年提供了界限，告诉他们寻找自我的‘折腾’之路需要规则和框架，对抗过了头，就回不来了。”

    专业、专门、科学干预

    对于不良行为青少年矫治的主要方法，中国预防青少年犯罪研究会研究部主任牛凯教授总结了3条，“发挥公检法司基层工作力量和专业社工的作用，加强对有严重不良行为青少年的专门教育工作。” 

    公检法司基层工作力量处在执法办案一线，是教育矫正有不良行为青少年的前端，具备身份权威、方法专业、经验丰富的优势。大连市就是确立了公检法司与团组织联动，采取公安系统全面参与帮教工作、检察机关将审查起诉阶段的全面社会调查和诉后跟踪帮教相衔接、审判机关注重心理干预与分类回访相结合等方式，对不良行为青少年进行矫治。

    而采用专业社工则代表着一种“柔性管理”和“政社合作”的理念。社工具有的中立身份和专业素质，让其有效化解和消除工作对象存在的抵触、怀疑、忧虑等消极心理和负面情绪，持续稳定地开展教育感化。

    与专业社工相比，专门学校则代表更为刚性的力量。我国法律明确规定，学校和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无力管教或者管教无效的不良行为青少年，可以按照有关规定将其送专门学校继续接受教育。以工读学校为代表的专门学校，作为教育矫治严重不良行为青少年的特殊教育形式，历史上曾经发挥了重要作用。但近年来，学校出现了招生难、入校学生大量减少的情况，导致专门教育萎缩。

    徐州励志少年军校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工读学校，却有着类似的功能及作用。励志少年军校的矫治模式看起来有些另类，不是贴标签、不是说教、不是惩罚、更不是以暴制暴，而是足够真诚的关心和爱护。励志少年军校的心理辅导老师周爽这样解释学校的教育理念。

    在专门学校普遍陷入窘境的大背景下，这所仅由一对夫妻创办的纯民办学校却经营得越来越好。学生没有出现交叉感染，也没有学生认为自己被标签化，从2009年至今，有近800名学生尝试这种“另类”励志疗法，成功率高达96%。这似乎为大量困境中的专门学校提供了一个可借鉴的范本。

    （文中所有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资料链接

    “不良行为青少年”属于国家重点服务管理和预防犯罪的五类群体之一。青少年的不良和严重不良行为，严重违背社会公德，严重危害社会，有的已构成轻微违法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