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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经历了一场粗心大意的诊断，这一次，直到有人服下苦涩的药片，我们才发现，原来重病缠身的另有其人。
3月6日，陕西西安一个母亲无意中发现，孩子被幼儿园老师喂下一种俗称“病毒灵”的处方药。陆续得知消息的其他家长开始怀疑，这就是孩子们出现小腿疼痛、夜间盗汗等异常反应的原因。
不解。恐惧。质问。孩子为什么被服药？这些未遵医嘱的处方药是否会带来更为严重的后果？粗心大意的诊断就这样直面而来，不仅轻易击中稚嫩的孩子，也随手从成人世界里带走了本就不多的信任。
病灶很快在别处被找到。当五位负责人以非法行医罪被刑拘时，幼儿园首先得到一纸诊断书——为预防感冒，提高出勤率，增加收入，陕西西安枫韵幼儿园和鸿基新城幼儿园从2008年即开始购入这种处方药品，并违规给孩子服用。
西安的诊断刚刚结束，新的病灶随即显现。3月15日，吉林省吉林市公安部门初步认定，当地一家幼儿园同样在给幼儿服用“病毒灵”。接着，湖北宜昌一家幼儿园的家长们也发现，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的孩子在幼儿园里定期吃下“白色的，苦苦的”药片。
本应受到最严格和最完善保护的孩童，何以如此暴露在危险之中？这看起来成扩散之势的病情似乎提醒我们，幼儿园的病因仍在深处。
相关负责人责任心和知识的缺失当然首先为幼儿园的“免疫系统”打开一个缺口。“增加收入”的目的，在他们眼中被无限放大，以致遮蔽了一切，师德被放置一旁，常人之伦理被弃之不顾。他人看做首位的孩子健康，成了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而本应具备基本医学知识的幼儿园保健医生，却不知病毒灵实际并不具有病毒预防能力，而且已经“很少在临床上使用”。冷漠和无知打开了药片通行的绿灯。
在更大的范围内，这个免疫系统上的口子，还在继续溃烂。大千世界，缺乏良知的个人终究难以绝迹，但在一个运行良好的社会，必须有一套机制使其作恶成本无限扩大。但无论在西安还是吉林，作恶者面前站着的，只有一道单薄的，由家长构成的防线。西安涉事幼儿园曾冒用其他医疗机构名义从４家医药批发零售企业先后分１０次购进病毒灵５万余片。数量如此巨大地违规购置处方药，竟可在五年时间里轻易瞒天过海，药品监管的漏洞可想而知。
这种免疫系统的溃烂，绝非来自一方之力。相较而言，幼儿园的孩童更加缺乏辨别能力，老师天然是其信任的对象。因此，教育部门更当履行职责，执行更为严格的监督标准，落实教师准入及退出机制。但事实却是，在西安，在涉事幼儿园给孩子服药的五年时间里，不良行为不仅未被发现，其幼儿园资质反而从二级升至一级。
而当教育部门监管缺失之时，家长的防线也很难屹立不倒。有媒体调查发现，全国大部分幼儿园都拒绝家长随意入园，而已十分普遍的视频监视系统，或难以在幼儿园扎根，或存在资料被删除的尴尬。
实际上，如果这些免疫系统继续溃烂，那些隐藏在各地幼儿园身上的病毒，又岂会只在违规服药这一处爆发？
正是在这个本应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浙江温岭城西街道蓝孔雀幼儿园的孩子们被老师以胶带封嘴、倒插垃圾桶等方式进行虐待，并拍照取乐。这还只是近年来幼儿园里虐童案件的一个缩影。山西太原蓝天蒙台梭利幼儿园被扇耳光的孩子，陕西旬阳县磨沟幼儿园里被火钳烫伤手的小朋友，无一不在昭示，幼儿教育肌体上的病毒，已悄悄在各处发作。
病毒必须被消灭，幼儿园的免疫系统必须被修复。只因这里守护的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存在于此的病毒，必将毫无保留地影响他们，或使他们吞下危害肌体的苦涩的药片，或让他们遭受带来心理阴影的虐待。
医治之道无非有二。针对此次事故严格的调查和问责以治标，在此之后重建完善的监管制度以治本。舍此别无他法。
但对于幼儿教育这一特殊行业，严格的规章未必能杜绝一切问题。我们还要进一步呼吁更普遍的人性伦理，比如良善，比如爱。这样的呼吁听起来空洞，实际上必不可少。
当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可以轻易相信他们服下的不是“病毒灵”而是“聪明豆”时，当身体已受虐待的孩子能够听从老师摆布而不告诉家长时，我们不难发现再严格的硬性规定也难免疏于细节，而存心作恶之人总能从幼儿天真烂漫的天性中寻得可乘之机。唯有那些看似烂俗实则缺乏的词被重建于人们心中时，一个健康的肌体才能重见天日。
我们期待重见健康肌体的那一天，期待看到孩子们明朗的笑脸。但在此之前，必须拿起锋利的手术刀，瞅准那腐烂之处，下定决心切下去。
陈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