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倦意的高红忍着时差带来的困意,吃完午饭便匆匆赶往北京体育馆路上的体育医院——去年,高红带国少女足征战亚少赛时的前场主力沈鹭帆,一周前在这里做了左膝前十字交叉韧带重建手术——沈鹭帆做手术的前一天,高红刚在万里之遥的哥斯达黎加带队完成U17女足世界杯首战:结果并不理想,沈鹭帆的队友以1∶2输给尼日利亚队,随后以0∶4输给墨西哥队,尽管最后一战以3∶1逆转哥伦比亚队,但仍没有达到高红赛前“小组出线”的预期,最后一轮结束,全队没有休整便匆匆飞回国内。
“这种世界大赛我们没有经历过,队员的状态普遍不好,尤其是一些主力队员,没有发挥水平,这也可以理解。”高红说话很稳,就像她当年为“铿锵玫瑰”镇守球门时一样令人信服,“沈鹭帆伤了很可惜,否则结果可能会不一样”。
医院里,16岁的沈鹭帆正在做康复治疗,她的父亲沈玉亮在病房里等着,按照老沈的预估,小沈的康复治疗至少要用去半年时间,“今年应该打不了比赛了”。
高红把从U17世界杯带来的纪念品给了小沈,小沈的笑容一直在脸上挂着,但老沈说:“因为受伤没去打世界杯,孩子非常非常失望。”不过老沈还说,“孩子说了,养好伤接着踢,绝对不放弃”。“当然要接着踢,踢球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高红说。
小沈的故事有点儿意思。一个大城市的(上海)、家境不错的女孩子,从小一心要当职业女足运动员,爷爷当初气得差点儿和老沈断绝父子关系——老沈深爱女儿,思虑再三决定支持女儿的选择——全家只有老沈一个人支持女儿,当时家里的争论可想而知。但最终的结果是,沈鹭帆被马良行从梅陇中学“抢”到了上海市青年队,跟着大两岁(1995~1996年龄段)的姐姐们打完沈阳全运会,沈鹭帆入选了国少队,几乎所有看过沈鹭帆踢球的教练,都认定她早晚会成为国家队主力。“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只要孩子热爱足球,我就支持。”老沈说,“都知道女足不挣钱,不过我们不是为了钱才踢球。”
这恰恰是主教练高红决心要带给孩子们的、和传统观念似有出入的“现代足球思想”:踢球是幸福,是享受,女足不“苦”,所谓“苦”的地方全世界都一样,“中国女足至少还比女曲、女柔这些项目强”,足球就是女孩子了解、融入社会的桥梁,女孩子要有尊严去踢美丽的、有灵魂的足球,绝不能仅仅为了出名和奖金这些外部因素去踢球,踢球是让人成长的一种手段,只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些人离开球场后才仍会是体育运动的支持者。
这些“爆炸性”的想法不是凭空落在高红脑子里的:2003年退役后,在加拿大用了两年学习体育管理,毕业后在一家国际体育机构有了3年的工作经历,又在英国用了1年完成教练员硕士等级考核,“国际化”的视野让高红觉得,自己“必须”回女足,“必须”把自己感受到的先进经验带给中国女足。
“我是今年正式竞聘上岗当U17主教练的,我不想当助教,因为我有我的想法要灌输给这些女孩子。”高红说到自己的专业时流露出强烈的自信,“我不仅要教她们踢球,我还要给她们很多球场之外的东西,让她们提升自己的能力。去年接触这支队伍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们,教练和运动员是平等的合作关系,要互相信任。”
在高红看来,高水平的足球比赛,第一比智慧,第二比毅力,第三比信心,第四才比技战术,“看高水平的球员踢球特别舒服,因为她们聪明”——怎么让球员变得聪明起来,高红想到的办法很简单,“强迫”队员养成阅读的习惯。
“最早我只是守门员教练,就带两三个人,我给她们挑了40本书,每天让她们来我房间看一个小时的书。开始她们完全不习惯,根本看不了长篇,我就给她们看杂志,《人物周刊》这种类型的。”高红给队员推荐的杂志完全游离于足球之外,但效果奇佳,“我记得有一期杂志是专门介绍昂山素季的,被软禁15年后获释,我的队员看完非常吃惊,她们说想不到一位女性可以为国家和民族作出这么大的贡献,她们通过阅读能受到启发,对世界多一点认知,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成为U17主教练以后,高红换了一种督促球员读书的方式,“读书会,每人去买一本书,然后给大家介绍为什么买这本书,这本书是什么内容。有人买了《贝克汉姆自传》,有人买了《怎样做一个幸福的小女孩》,各种类型都有,非常好,她们应该是新时代的运动员,她们必须有更宽广的视野。”
所以,为了让队员更好地理解“现代足球”,高红不喜欢在郊区的基地里封闭训练,她希望球员有自己观察社会的窗口。今年初,球队好不容易有了长期集训(6周)时间,高红专门“借”了一个英语教师给队员上课,“不是让她们背单词,是让她们接触一下足球以外的东西”。她也不查房,她认为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应该学会自控,而不是被动服从管理,“只有自控能力强的孩子才能主宰比赛”,“大家来给球队定规矩,大家一起来建设这支球队,有哪些是必须共同遵守的纪律,有哪些状况是不能容忍的。”
这是高红心目中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的中国女足“终极模式”,不过高红也很清楚,青少年女足所面对的残酷的、关乎生死的现实——不过,如果沈鹭帆这样“纯粹喜欢足球”的追随者越来越多,中国女足的变化或许已经开始萌芽,“我目前这个阶段可能是有点儿急功近利了,需要反思,但大多属于细节问题。其实,改变女足糟糕现状的道路明摆着,就是让女足在专业化体制之外,找到学校的出口,让女足运动在学校里广泛开展,美国是这么做的,英国、法国、德国和瑞典都是这么做的,韩国也是这么做的,日本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她们拿了世界杯冠军。”
本报北京3月27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