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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务部门的系统升级后，富亿牌拖拉机这个在湖北省销售多年、颇受农户喜爱的农机产品，被迫陷入了停产的窘境。
从2013年起，由于税务部门的征税系统发生变化，富亿牌拖拉机用户无法到湖北省内的税务部门缴纳车辆购置税，而没有车辆购置税缴纳凭证，当地农机监理站也就无法为用户办理牌照。
在湖北省襄阳的宜城市，湖北富亿农业机械制造有限公司（下称富亿农机）的总经理黄才刚多方奔走了大半年，没有接到正式停产的通知，也看不到复产的希望。
拖拉机上不了牌照，农户揪心“两万元买堆废铁”
2009年3月，富亿农机公司通过地方招商引资落户宜城经济技术开发区，投资上亿元。经营范围包括装载机、挖掘机、多功能拖拉机的生产和销售。当年5月，旗下产品“富亿牌小型多功能拖拉机”（下称”富亿牌拖拉机”）得到湖北省领导批示支持，随后通过了相关行业主管部门组织的产品鉴定，获得了《农业机械推广鉴定证书》，并被纳入湖北省农机管理范围和湖北省购机补贴目录，获批在湖北省各县市销售。
由于价格便宜、安全系数较三轮车高等原因，小型多功能拖拉机深受农户，特别是山区农户的欢迎。企业的销售统计数据显示，2009年至2013年的5年间，富亿牌拖拉机销售总台数1606台。2012年，富亿农机公司还被评为“襄阳市百强企业”。
企业的经营状况在2013年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富亿农机的总经理黄才刚介绍说，2013年8月起，公司陆续接到经销商反映，购机农户因无法缴纳车辆购置税办不了拖拉机牌照，纷纷提出退货要求。不得已，公司董事会经讨论作出停产决定。
襄阳市谷城县盛康镇农户江立义是富亿牌拖拉机众多用户之一。“花两万多元，上不了路，放在家里就是一堆废铁。”面对记者，江立义一肚子苦水。
2013年12月11日，江立义买了一台富亿牌拖拉机，可直到现在，牌照还办不下来。
今年2月25日，江立义开着这台拖拉机在门前的县道上行驶时，被当地交警扣下，还收到一纸2200元的罚单，无奈之下，后来只好掏钱取车。
富亿牌拖拉机谷城经销商王起说，他从2013年年初开始代理富亿牌拖拉机，他的购机客户中，像江立义这样上不了牌照的有10多名。
“牌照一天不能上，我的日子就一天不得安宁。”王起有些后悔代理了这个品牌的拖拉机。有时10多名客户来到他的店里要求给说法，他只好到处躲。
宜城市“流水”牌西瓜行销湖南、江西等地。最近一段时间，流水镇购机户郑传林找到了富亿农机公司，咨询何时能办好牌照。
郑传林说，西瓜销售季节到了，希望牌照早点办好，可以把西瓜拖出去卖。“这车子有驾驶室，挡风挡雨，适合山村公路，比其他拖拉机好，价格也不贵。”
宜城市小河镇农户王玉阶开拖拉机30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拖拉机还要上税，但现在刚买了几个月车的他面临的尴尬则是，“想交购置税的钱都没人收”。
更让王玉阶不安的是，“没有上户就是黑户，一旦出了交通事故，没有责任也是我们的责任了”。
黄才刚称，现在各县市的经销商都在不停地给公司反映农户讨说法的情况。据他掌握的最新情况，目前，已销售到农机户却未能上牌的有127台，大多数农机户要求退机。
拖拉机归农机部门管理，没有在工信部门备案
3月下旬，记者来到宜城市宜城经济开发区。这里聚集了多家工厂，开发区内机器轰鸣，一片热火朝天的生产场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宋玉二路上占地数百亩的“湖北富亿农业机械制造有限公司”却异常冷清，大部分办公室关闭，只有管理、销售售后等少数几个部门的办公室留有人值守。办公楼一旁的3个车间的卷闸门上，可见泛黄的封条。
生产部经理周钢是几个留守人员之一，他撕开一张封条，带领记者进入一个近1000平方米的车间。30多米长的装饰生产线上摆放着各种散件，一侧，整齐摆放着10多辆快要装好准备出厂的整车。
周钢称，停产前，3个拖拉机车间共有40余名一线工人做工，每月的拖拉机产量有50台至80台。停产后，工人都回家待岗，产品出现积压。黄才刚称，停产至今，公司损失已超过千万元。
卖了近5年拖拉机，一直都很顺利，为何突然无法办牌照上路了呢？
宜城市国税局一位工作人员介绍，此前，征税企业的信息都是工作人员用手敲进电脑，在车辆购置税管理系统中进行缴存。去年8月，车辆购置税管理系统升级，产品合格证上的信息改由扫描二维码获得。
该局出具的《关于湖北富亿农业机械制造有限公司生产的富亿牌多功能变形拖拉机不能办理车购税情况的说明》称，富亿拖拉机因为是拖拉机系列，未能在工信部备案，合格证上没有识别的二维码，无法扫描进行车辆购置税管理系统。
随后，记者又来到谷城县农机监理站，一名王姓工作人员称，去年以前都能正常办理登记上牌，“我们是按照省里的规定，有购置税发票的才给办”。
事实上，上述两个部门的说法都有各自的文件依据。
谷城县农机监理站依据的文件是，湖北省农业厅于2009年7月下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拖拉机道路交通安全管理工作的补充通知》（鄂农函[2009]236号）。该文件第四条规定，“在办理多功能拖拉机注册登记工作时，必须对交强险和车辆购置税缴纳凭证进行审验；凡无交强险和车辆购置税或免税凭证的，不得办理注册登记手续。”
谷城县国税局依据的文件是，国家税务总局去年出台2013年的第36号公告。该公告要求，自去年8月1日起，税务总局决定将增值税防伪税控系统有关数据导入机动车合格证电子信息系统，并上传税务总局。升级后的系统只需扫描纳税产品合格证上的二维码，就可自动扫出信息完成车购税的征缴。
根据此公告，包括湖北在内的各地车辆购置税征收管理系统均进行了升级。
正是因为上述两个文件共存，富亿牌拖拉机纳入省农机部门管理，未能在工信部备案，合格证上没有二维码，无法扫描进入车辆购置税征收管理系统，税务部门自然完成不了征缴工作，而用户没有车辆购置税缴纳凭证，当地农机监理站也就不能为用户办理牌照。
多出来的拖拉机购置税
黄才刚说，当时停产也是权宜之计，希望借短暂停产的时间寻求解决的办法。他多方打听了解到，过去在湖南、四川等地，同类型拖拉机均无需缴纳购置税即可办理牌照，但在国家税务总局出台文件后，这些地区的拖拉机也存在办不了牌照的情况。
宜城国税局一工作人员也告诉记者，“之前是参照低速载货汽车的标准收费，国家税务总局从未要求对拖拉机征缴购置税，也无此类文件。”此前，富亿牌拖拉机车购税每台超过1000元，都是农机户承担。按照1600台的销售量来算，富亿牌拖拉机用户缴了车购税近200万元。
有专家介绍，事实上，依据《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定，拖拉机的登记注册由农机监理机构实施。
农业部据此制发了《拖拉机登记规定》，规定办理注册登记需要：拖拉机所有人信息；拖拉机的类型、型号信息、技术数据等资料，但这其中并没有要求拖拉机登记时要交验车购税完税凭证。
3月25日，记者来到湖北省农机监理总站了解情况，一名工作人员解释说，按此前省里的规定，富亿牌拖拉机确实需要缴纳购置税，有没有可能撤销车购税征缴，需申请农机、公安、税务、财政等部门一起协调，目前已经向省政府递交了报告。
这位工作人员还称，富亿牌拖拉机机型被省里鉴定为多功能拖拉机，纳入农机部门管理。
对于经销商和农户的损失，这位工作人员表示，如果牌照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将和几个部门协调考虑产品召回，“总的一点是不伤害农民的利益。”
按国家相关法律，拖拉机不需要缴纳车辆购置税，富亿牌拖拉机既然被认定为拖拉机，当初，为何省里还要发布补充规定？
上述湖北省农机监理总站工作人员坦言，因富亿牌拖拉机机型介于汽车与拖拉机之间，主要功能是运输。当初引进时，省农业厅和省农机局出于安全监管的考虑，决定补充发文，要求验证购置税凭证。
“我主张不纳税。”湖北省农机监理总站一位工作人员认为，税务、农机出现问题需要协调规范管理，“过去国家也没有明文规定纳税，今天环境变了，是不是干脆就不纳税了，直接参照拖拉机管理就行？”
征购置税可以加强监管？
湖北省农机局办公室有关负责人介绍，在2004年道路交通法实施之后，检察院多次找到农机监管部门，要对这种机型不纳税的行为追究责任，“当时，十几个县农机站都被追责。”
他还表示，此外，当初纳入农机部门管理的时候，税务部门的意见也要求纳税。
有着十多年农机企业经营经验的黄才刚对此表示理解。但他同时认为，一边是湖北省经济委员会鉴定认为“产品具有广阔市场前景，建议尽快产业化”；一边则是大半年时间产品无法正常销售，让人费解，企业到底何去何从，“对于政策的配套完善，政府应该协调各主管部门有个明确的说法”。
《中国农机监理杂志》一篇题为《拖拉机挂车不该征收“车购税”》的研究文章也印证了湖北农机管理部门的困境。
这篇文章称，“2006年以来，农机监理系统因车辆购置税问题搞得沸沸扬扬。全国一些省的县级农机监理站纷纷被县人民检察院立案侦察。车购税案成了悬在农机监理界同仁头上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该文披露，目前一些地方的农机监理机构因为车购税案至今没有“说法”而心有余悸，被迫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勉为其难，在拖拉机注册登记时把拖拉机挂车车购税完税凭证作为前置条件。
农机监理人员在办理拖拉机注册登记时也面临两难处境：如果不把关，税务部门要过问；如果把关，农机户情绪激动，要求拿出相关文件依据。
由此也衍生出一系列问题：
拖拉机主到税务机关缴纳挂车车购税时，征税税目上根本就没有拖拉机挂车车购税这一说法，因此进不了征税软件而无法操作。
各地执行标准不一。如在陕西一些地区采取“定税制”，即不管拖拉机挂车购置价是多少，均以一辆为单位固定价格收取；一些地方则是按机主自报的购置价征税。
近年来由于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实施，拖拉机拥有量呈迅速增长的态势，但很多农机户因为不愿缴车购税，干脆就不到农机监理机构办理注册登记，由此产生了大量的“黑车非驾”，农机安全生产因此埋下了隐患。
记者在采访中也了解到，由于无法上牌，一些购机农户只好偷偷开车上路，“看到交警就跑”。
上述研究文章认为，多年来，中央一号文件把工作重点锁定在农村，国家先后启动了多项扶持政策，对农民购买国家支持推广的先进适用的农业机械给予补贴，目的就是要促进农机化发展，推进农业现代化进程，对拖拉机加收购置税政策无疑与此相悖，“这是一个全国性的悬而未决的问题”。
本报武汉3月31日电
本报记者 雷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