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劝我用微信。我拒绝的理由是,短信完全够用了,干吗还追这个时髦?我还觉得,这把年纪了,有时间该踏踏实实读书、冥想,时髦的玩意儿难免助长浮躁,应该有定力,不要被诱惑。
然而催促声不绝于耳,还说不用微信是顽固、老化,是跟不上时代。
老了,常以老自嘲,其实心里很怕老。
某天晚上,恍恍惚惚地就进了手机店,稀里糊涂地就买了一个触屏智能手机。事先没做任何功课,只跟导购说了一个条件——要待机时间最长的。这个要求,同样包含了老化的惰性。
没想到,这个我在理论上认为与短信没啥本质区别的微信,竟然打开了我生活的一片新天地。
我经常鞭策自己要拒绝老化,不要经验主义,不要被时代抛弃。还说生理的老化是难免的,心灵的老化是可控的。然而这个“微信事件”,实实在在让我感觉到,心灵的老化,原本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不知不觉、难以自控。这个“微信事件”不大,但给我的思想震撼着实不小。
电子网络巨大的好处背后,自然也会有些“令人伤心”的小地方,尤其容易令恋旧者生出些“今不如昔”的怨情。其实任何新事物的出现都是这样的,这就是历史。
人类经济几次大飞跃,都是以技术革命为前提的。人力畜力——蒸汽机——电机——电子。技术革命、经济飞跃,还推动了意识形态领域的重大变革、进步。
电子网络的诞生和发展,一样会促使人类形而下和形而上领域发生巨变的。它不仅会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习惯、观念,甚至会成为当今世界上独裁专制的催命鬼。网络对文艺的影响,同样是巨大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至于有些人把自己的不习惯及网络的一些副作用上升到灾难程度,从历史的角度看,则不免有些狭隘、腐朽、耸人听闻。有些人甚至认为,网络会把高贵优雅的纸上文学一下子变成怪物,变成娼妓。其实从竹简到纸张,从软笔到硬笔,从原始印刷到现代印刷,无不对文学的方方面面产生了重大影响,我想当时也会有一些人大呼“没味儿”、“亵渎”、“堕落”、“死亡”的。
基督教的改革,让教徒可以直接与上帝对话,这不但没有累死上帝、毁掉基督教,还让基督教跟随着人类科技、民主的进步有了大发展。真正失落的,不是上帝和教徒,而是那些执掌权柄的教会头子,因为他们的灵媒地位被大大削弱了,而广大的教徒却获得了解放,他们可以更加自由地拥抱上帝了。
同理,网络对文学影响的结果之一,便是削弱了文学的殿堂性、垄断性、精英化,促进了它的民间化、大众化、民主化。其对于文学格调、文学样式、文字味道等具体的影响,也将是巨大的,但不见得是负面的。至于经典风格、大师命运、文学品格之类的会怎样,其实不决定于网络,而是决定于谁也说不准的文学发展规律和大众的好恶。更重要的是,网络不会杀死不该死的,却会大大促进文学及文艺的多元化发展。就此,我们不必杞人忧天,更没有必要扮演救世主。
人民从来都是有问题的,人民也是伟大的。我们这个时代,是庙堂境界不如民间境界,职业知识分子情怀不如百姓情怀的时代。就此,网络解放了文学、解放了文艺,很可能是利远远大于弊的。
人不得不老,我们只能尽力减缓衰老的脚步。
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