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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4月2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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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可避免的伤医事件

本报记者 李超 实习生 汪诗韵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4年04月25日   04 版)

    事发医院大门口。本报记者 李超摄

    刘永胜已转到普通病房。本报记者 李超摄

    这几天,张叶梅的眼前有时还会闪过35床家属那凶狠的神情。

    “他是干啥的?”4月19日,江苏沭阳南关医院妇产科门诊医生张叶梅刚推开病房门,就听到35床产妇丈夫斥责的声音。当时,随同的男医生刘永胜站在最后,还没迈进病房。

    前一天晚上,看到南京市第二医院的患者家属把手术医生打得鼻梁骨折的新闻,这让张叶梅更加敏感。她前后三次劝说这位家属,并提醒当事医生当心。

    但是,惨剧还是在查房两小时后发生了。刘永胜被三名产妇家属打得昏迷在地,全身抽搐。诊断结果是全身多处骨折、脑震荡。

    这是江苏近期公开报道的第三起医生被打新闻。诱发此次冲突的原因几乎不存医疗纠纷成分,更多源于医院在保护病人隐私方面的不规范,以及患者家属的陈旧观念。

    有专家认为,在目前敏感又紧张的医患关系中,只有不断提高医事服务的专业性和规范性,才能逐渐恢复患者对医生的信任。

    半分钟的暴打

    南关医院内科主任陈海霞是第一个发现刘永胜被打的。

    当时,她在四楼,眼见几名男子围着打人。看到躺在地上的是白大褂,陈海霞才确认是医生。

    她看到一名体格强壮的男子,用军用皮靴使劲地踹白大褂的脑袋,地上的白大褂没有一点反应。她冲了上去,一边阻止,一边呼救。

    但是,前面的人不踹了,身后的男子又伸出脚来踹,嘴里还骂着脏话。

    这里的部分细节,被南关医院四层10号摄像头记录了下来。

    医院保卫处提供的监控视频显示,10点23分,三名男子出现在四层。当时,一胖男子右手拿着电话,快速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三人交谈了一下。胖男子面向医生办公室门口坐下。另两人在门口附近走廊上晃悠。

    10点24分24秒,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子走出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站起来,快步跟上,走到白大褂背后,挥起拳头猛地砸向男医生的头部,并有脚踢动作。后面两个男子也跟上用脚踢。一名女医生上前劝阻。其中一名瘦子伸出右手,并大骂,神态凶狠。

    刘永胜摔倒的地方,位于护士站前,此处刚好是10号和11号摄像头两个监控的死角。

    在这不到半分钟里,十多名病人和家属纷纷跑来劝阻。视频中劝阻的女医生就是陈海霞。

    陈海霞说,事发三天,她都没有缓过神来。“当时我都以为小刘被打死了。”

    在接受采访前,她专门洗了头,为了让自己保持镇静。

    “如果我不上前抱住他的头,我真怕他被打死了!”护士王女士至今心有余悸。她是第二个发现刘永胜被打的人。

    她在护士站里听到吵闹声,转头看到躺在地上全身抽搐的刘永胜。她上前抱住刘永胜的头,看到刘永胜的鼻子和耳朵里都是血。

    当时,一个男的指着她说“别多管闲事”,并继续踢打。

    11号监控显示,10点24分57秒,三名男子离开。

    随后,全身抽搐的刘永胜,被抬到抢救室床上,插上氧气,用上镇静剂,做了脑部CT。刘永胜被送到沭阳县第一人民医院进行抢救,第二天上午转入南京第一医院。

    “老婆的肚子是不能给别人看的”

    视频中那名指着骂人的瘦男子叫张德义,今年22岁。是35号病床产妇庞红(化名)的丈夫。胖男子是庞红的哥哥,第三个人是张德义的朋友胡某某。

    庞红的门诊医生张叶梅称,从怀孕开始,庞红就在南关医院产检。4月14日,庞红住进医院,被安排在35号病床。

    第二天,庞红剖腹产后,医生早晨都要检查产妇腹部的伤口愈合情况。

    4月19日,刘永胜跟着床位医生乔伟丽和张叶梅查房。

    刘永胜去年从徐州医学院临床医学毕业后,被招进南关医院。这家综合性医院是江苏省第一家进行改制的医院,曾被称为宿迁地区改制医院成功的典范。能进这家医院工作,是刘永胜一家人的骄傲。

    刚毕业进入医院,尚未拿到执业医师资格证的刘永胜的角色仍是“轮转医生”,在医院安排下,他在每个科室轮流适应性工作一段时间,以确定最终适合在哪个科室工作。

    大约一月前,刘永胜来到妇产科。妇产科共12个医生,有两个男医生。其中一个男医生去上海进修。

    庞红认为双方发生矛盾是因为“一句话”。

    当日,张德义看到有男医生跟在后面,就用东北话问对方是干什么的。

    但对方的“你看我像干嘛的”的回复,让张德义觉得男医生特别傲。这也成为打人的导火线。

    庞红说自住进这家医院开始,从未有男医生出现在她的病房。刘永胜的出现,让她和丈夫很诧异。

    张叶梅称在现场似乎没有听到刘永胜说话,但她却感受到了张德义的“不高兴”。

    尽管张叶梅解释,“刘医生是妇产科的医生,与乔医生一个组”,但这丝毫没有消除张德义的不悦。在刘永胜离开后,张德义气愤地说:“老婆的肚子是不能给别人看的。”

    张叶梅和庞红的母亲劝了10分钟,没想到张德义更怒了,他说,叫他不死也残废。

    张德义的眼神让张叶梅害怕,她立即汇报给妇产科副主任陈玉平,称35号家属情绪不太好,有打人倾向。并向陈玉平建议给刘永胜放假一天。

    同时,她还劝刘永胜把衣服脱掉,“妇产科就你一个男的。”她一连提醒了刘永胜三四次,但身高一米八三的刘永胜却很自信,他笑着说,他(张德义)个子不高,如果发生冲突,能抵挡过他。

    当日10点20分的视频显示,张德义曾快速走到妇产科医生办公室门口,观望了一下,随后掉头走开。此时,刘永胜刚配合陈玉平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

    女护士也曾被产妇家属打骂

    这并非张德义第一次和医护人员发生冲突。

    早在4月15日中午12点左右,庞红刚做完剖腹产回到病房。护士为产妇做常规术后治疗:“按宫底”。

    当日值班护士张欣欣,是刚来医院不到两月的实习护士。

    4月22日,张欣欣回忆,那天她要掀开被子给产妇“按宫底”,没想到产妇丈夫就冲上来,用力在她手上打了两下,言语粗鲁。

    庞红对此解释,做完剖腹产后,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但下身赤裸着。护士进门后也没有关门。正值36号病床办出院手续,病房里另有3名陌生男子。护士把被子掀开时遭到她丈夫阻止。“护士可能还不理解我丈夫用意,还用眼睛瞪了他一下。”

    庞红和丈夫都是外地人,去年刚领证,庞红称丈夫对自己疼爱有加,平时照顾也很细心。4月23日,张欣欣回应,她知道产妇下身光着,但当时她误以为陌生男子是35号病床的家属,后来才知道是36号病床的家属。为此,她专门向家属道歉。

    后来,张欣欣把情况反馈给了护士长。护士长将该情况告诉床位医生。但两人就再也没有往上反映。护士长称没有深究家属打护士的原因是产妇道歉了。

    庞红认为,她丈夫对护士不注意细节的做法很生气,一直有情绪。后来加上男医生的那句话,彻底惹怒了他。

    医院也尝试着沟通。4月19日查房后,张叶梅曾两次到35号病床前,劝张德义不要有任何想法。张叶梅甚至让家属提前办理出院手续,早点离开医院。

    但10点25分,刚回到门诊病房的张叶梅就接到同事电话,刘永胜被打昏迷了。

    张叶梅再次来到35号病床。“我告诉他们,刘永胜被打成颅底骨折,耳鼻出血。张德义在一边还说‘不要吓我老婆’。我就告诉他没有吓,有CT作证。”

    张叶梅回忆,张德义说自己站在后面没打人,打人的是庞红的哥哥。语气中还有一些理直气壮。后来了解到,张德义通知庞红的哥哥来医院帮助办理出院手续。

    据南关医院的保安队长称,张德义等三人被警方从医院带走。

    4月22日,沭阳县公安局相关负责人介绍,目前,三人都被警方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刑拘。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警方人士称,之所以不用故意伤害罪,用寻衅滋事罪刑拘,是因为他们打人理由不成立。案件存在偶发性,并不是医患之间的明显纠纷。

    “他太冲动了,打人是肯定不对的。”庞红说,她们一家对受伤医生都有歉意,因为坐月子,她现在也没法当面道歉。

    亟待恢复的信任

    医院处置上的不专业不规范,很容易导致医患关系紧张。

    不管是《中国执业医师法》,还是《护士管理办法》,都有对保护患者隐私的规定。

    这些规定没有太多明确的细则,不过不同医院会有对应的详细规定:比如在为患者处置时要拉帘或关闭治疗室的门;医护人员进行暴露性治疗、护理、处置等操作时,应加以遮挡或避免无关人员探视等。

    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妇产科主任李家福医师称,妇产科门诊一般不允许男家属进入。在病房,只有探视时间家属可以进入,医生查房时会要求家属离开。

    李家福称,电视里出现医生查房,家属询问的场面,这是误区。如果医院管理严格,医生要集中精力检查,都会要求家属离开。为此,很多医院会为家属专门开设候诊区。

    现实中,男妇产科医生更容易引起患者的不信任。采访中仍有一部分女患者表示,对遇到男妇产科医生会有点别扭。

    李家福认为,这起伤医事件中体现出家属还有着愚昧落后的观念,但这已不是普遍现象。

    针对容易引起矛盾环节,医院方面通常会有一些预防性规定。

    比如,很多医院的妇产科都有类似规定,男医生为女病人做检查时,必须有女医生或者女护士在场,如果患者提出来想要女医生做检查,院方会考虑患者的意见。

    沭阳县南关医院副院长吴俊刚说,尽管目前卫生部门也介入调查,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一边是医患关系之间逐渐失去的信任感,一边是医生内心迷失的安全感。

    刘永胜被打后,护士被打的事情在医院传开。有医生评价:“早知道家属有暴力倾向,我们就会提高警惕了。”

    吴俊刚说,医院人员繁杂,流动率高,此类案件防不胜防。救死扶伤的医生成了弱势群体,医生失去安全感,也没有强制手段保护自己。

    “总不能带着头盔,拿着警棍给人看病吧?”吴俊刚说,现在只能是注意发现异常情况,及时沟通和反馈。同时加强宣传力度,改变陈旧保守的思想观念。

    4月22日,南京市第一医院相关负责人称,刘永胜经过抢救,总体上平稳,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从重症室转到普通病房。

    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刘永胜被殴打成脑震荡,右侧鼻骨粉碎性骨折,右侧颅底乳突后方骨折,头面部软组织挫伤,以及外伤后痫性发作。

    4月23日,刘永胜闻到了同事送来的鲜花香,脑子清醒了一些。

    51岁的父亲刘从国一直陪伴着刘永胜。这位老实巴交的农民目前最希望的是儿子不要有后遗症,能顺利参加今年9月的执业医师资格证考试。

    本报宿迁4月24日电

本报记者 李超 实习生 汪诗韵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4年04月25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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