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曾经的贫困生对学生的感情最真挚
一位维吾尔族母亲的3个香梨,曾让且末中学教师李桂枝真切地感受到这里的真诚和情谊。
那位母亲的儿子叫艾尼江,李桂枝是他的班主任。
2006年新学年开始后,班里大部分孩子都交齐了学杂费,而艾尼江却迟迟没有交。每次见到李桂枝,他总是显得有些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天,他鼓起勇气对老师解释说:“我阿那(维吾尔语“妈妈”——记者注)还没有来。”
艾尼江家所在的村庄距离且末县城很远,家庭也不富裕。孩子这么一说,李桂枝就明白了。她对艾尼江笑着点点头,然后悄悄拿出300元替孩子把学杂费先垫上。
不久,艾尼江的母亲走了很远的路从乡下赶来看儿子。一见到李桂枝,这个维吾尔族母亲就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拿出三个香梨给她。
那位母亲真诚、信任、感激的眼神,李桂枝直到今天都记得,“虽然我听不懂她全部的维吾尔语,但我明白她是要我一定收下这份礼物。”
在且末,孩子们读书不容易,这些孩子的家最远的距县城有300多公里。
在且末县工作的保定学院2000届毕业生,绝大部分当年也都是贫困生,有的甚至还是特困生。
家住河北阜平县大山深处的化学老师周正国,上大学时,为了减轻父亲和哥哥的负担,争取到了打扫教学楼男厕所这个勤工俭学的岗位;直到今天,历史老师侯朝茹都记得,上高三时,一大早父亲给住校的她送干粮,看到女儿在吃长了霉点的馒头,父亲哭着回了家……
作为清一色的农家子弟,他们最知道农民的孩子上学有多难,农家供一个孩子上学多么不容易。
在他们并不漫长的人生经历中,总有老师在关键时候伸手拽他们一把——高一面临失学时,侯朝茹就给班主任老师写过求助信;为帮周正国救急,保定学院教师马淑珍从原本打算给儿子买挖掘机的钱中拿出5000元……
到且末14年了,和学生们在一起的日子,如今成了他们最美好的回忆——到且末后带的首届初中生,整个年级的课程几乎全部被他们这些新来的老师包揽,当时他们任何一人都可以准确无误地叫出全年级7个班所有孩子的名字;前些年教育主管部门安排他们带着学生外出勤工俭学摘棉花,晚上就和学生一同睡在软软的棉垛上,临睡前学生总是围着他们好奇地问这问那,那感觉别提多惬意……
每当说起这些,谁都能看得出,如今已身为教师的他们对且末孩子的纯真感情。
最没“气场”的班主任创造了且末史上最好高考成绩
2000年到保定学院读书时,入学被15名到新疆执教学长事迹所感动的荀轶娜,2003年一毕业就追到了且末中学。
登上西行列车前,她在火车站打电话通知父母时,强调:不是商量,而是已经决定!
作为父母最小女儿的荀轶娜,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一顿饭。这个当年的“刁蛮”女孩,如今在且末已为人妻为人母,连续10年当选优秀班主任,对“蜡烛的眼泪也是咸的”这句话,有了最深切的切会。
这个学期开始后的第一周,荀轶娜在课堂上又一次失声了。她撕扯着沙哑的声音,用夸张的嘴型把课上完。“当时课堂上特别安静。”这位且末中学的初三英语教师说这话时表情欣慰。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课堂上出现这样的状况了。第一次是去年5月,上着课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由于突然失声,她不得不到库尔勒市的医院检查。医生诊断结果为声带小结、声带不闭合,而病因是:天气干燥、用嗓过度。
其实,荀轶娜嗓子的问题早已出现。
刚来时,她一人要带3个班的英语课,最多时一周上18节课。按规定,初中英语老师一周10至12节课就达到满课时。但由于3年之内且末中学走了两位英语老师,实在没人给孩子们上课了,她只能咬牙坚持。嗓子哑了,就多喝水,吃点响声丸;说不出话来,就带上麦克风。
医生要求她静养一个月。怎么可能?!学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休息了一个礼拜,荀轶娜就上班了。
学校为了照顾她,本打算新学年给她减掉一个班的教学任务,在担任初三班主任的同时只上一个班的英语课。
“那个初三班级也带了两年了,学生和家长还是希望我能带下来。”她想或许能再坚持一下,谁知不堪重负的声带又出了问题,“还是没能带下来。”她语气中透着歉意。
身高1米54的且末中学语文老师井慧芳,初到且末时,由于个子娇小,领导认为她缺乏“气场”,同来的同学大都担任班主任,而她却没能如愿。这个倔强的姑娘很不服气。
2007年,她终于成为高一理科实验班的班主任。就在那届学生2010年高考中,她所带班级29名学生有18人考上了本科院校,创造了且末县历史上最好的高考成绩!
现在,井慧芳已经连续第三届担任高中实验班班主任。再提起她,连且末县教育局的领导都为这个娇小的女老师竖起大拇指:“别看个子小,管理班级有一套!”
艰苦的环境让人成长,且末就是这样的地方。
他们最大的恐慌是跟不上时代脚步
李桂枝告诉记者,身处偏远闭塞的且末,他们最恐慌的是落伍。
现在中共且末县委党校担任教员的苏普,2000年一到且末,就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只要到库尔勒、乌鲁木齐或是回保定探亲,一定至少逛一次书店、带一本书回来。14年下来,苏普家里已经俨然是个小型图书室。
在且末工作的保定学院2000届毕业生中,这样的“规矩”并非个例。作为苏普的好友,且末中学政治教师庞胜利自费订阅《南风窗》等杂志也已14年了。在人口仅10万多的且末,这应该是独一份。
在教学中发现孩子们在心理上出现问题,自己却不能为他们提供专业的帮助。从2006年开始,侯朝茹开始通过网络远程培训等途径,学习心理学专业知识。2009年,侯朝茹如愿取得国家心理咨询师二级职业资格证书,成为且末教育系统取得这一专业资格认证的第一人,其间所有的费用都是她自己承担的。
只有自己不落伍,且末的孩子才能跟上时代的脚步。但相对外面世界的快速发展,回且末任教似乎对从这里走出的大学生也缺乏说服力。
“你看看这么好的教学楼,又刚刚给新来老师盖了周转房。”4月14日,在且末县阔什萨特玛乡小学,校长吐尔逊·肉孜一边带着中国青年报记者参观,一边说出了自己的困境:别的困难都没有,就是老师来不了!
阔什萨特玛乡双语幼儿园就是由于师资缺乏,“两教一保”的标准难以落实。“由于幼师紧俏,大学生通常都留在了北疆等条件更优越的地方。”
就在去年,侯朝茹的学生周文绯从新疆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毕业后,来到了这所幼儿园任教。这样的人生选择前,周文绯和“最懂她的”侯老师在电话中讨论很多次。
高三时,为了给近视的周文绯配眼镜,侯朝茹花了1000元,这让家境困难的周文绯深感内心不安。侯朝茹就安慰她:等你挣钱了再还给老师!
因为害怕侯朝茹会生气,这钱周文绯可能永远都不会还,“但这个约定会永远记得。”22岁的她对记者表示。
和周文绯一样,2000年侯朝茹来且末时也是22岁。也许,正是“侯朝茹们”的坚守,给了“周文绯们”回且末任教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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