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等身高,花白头发,和蔼可亲的笑容,温和朴素的话语,看上去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然而,88岁的他,背后却有着惊涛骇浪的故事。
黄旭华,我国第一代核潜艇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船舶重工集团公司第719研究所名誉所长。他这一生,就像他一辈子的作品——深海中的核潜艇,无声,但有无穷的力量。
矢志报国,隐姓埋名三十年
1926年,黄旭华出生在广东汕尾。上小学时,正值抗战时期,家乡饱受日本飞机的轰炸。海边少年就此立下报国之愿:将来,要不学航空,要不学造船,再也不能让祖国受人欺负!
“高中毕业后,中央大学航空系和上海交通大学造船系同时录取了我。我从小在海边长大,爱海,最终选择了造船。”他说。
上世纪50年代,新中国面临着掌握核垄断地位的超级大国不断施加的露骨核威慑,危机重重。毛主席痛下决心“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
“我被调过去说要搞核潜艇。”黄旭华告诉记者,这得益于自己一直从事潜艇的研究工作,是名老党员,组织上放心。但接受任务后必须隐姓埋名。
接受任务前,黄旭华回到阔别许久的老家。母亲再三嘱咐道:“过去颠沛流离,如今工作稳定了,要常回家看看。”他答应了。
但是,从1957年到1986年,30年时间家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父亲直至去世都没有见到他。家中慈母,从63岁盼到93岁才终于又见到儿子。
攻坚克难,殚精竭虑一生情
研制初期最大困难不是物质匮乏,而是根本没有知识和人才。
“当时我们只搞过几年苏式仿制潜艇,核潜艇和潜艇有着根本区别,核潜艇什么模样,大家都没见过。”黄旭华回忆。
谁都想不到我国的核潜艇是从玩玩具开始的。当时,他们弄来一个核潜艇玩具模型,拆了装,装了又拆,计算推理核潜艇的形状、布局。最终黄旭华选择了难度很大、却是最科学的水滴线型为艇体形状。
研制核潜艇和综合国力相关,工程曾几上几下,被搁置时有单位高薪聘请他,都被谢绝了。他的妻子李世英总结说:“他是一条道走到黑。”
确定了核潜艇的艇型,仅仅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核潜艇技术复杂,配套系统和设备成千上万。设备和技术的落后,让黄旭华曾经用最“土”的办法来解决最尖端的技术问题。
从核潜艇的艇型方案到弹道方案、从模型制造和模拟试验……“计算数据,当时还没有手摇计算机,我们初期只能依靠算盘。每一组数字由两组人计算,获得相同答案才能通过。常常为了一个数据,我们会日夜不停地计算,争分夺秒。”
在进行核潜艇的试潜和定重测试时,黄旭华用“秤”的土办法。他要求所有上艇设备都要过秤,安装中的边角余料也要一一过秤。几年的建造过程,天天如此,使核潜艇下水后的数值和设计值几乎完全吻合!
1970年12月26日,当凝结了成千上万研制人员心血的庞然大物稳稳浮上水面时,黄旭华难掩眼泪长流。正如钱学森所说:“没有一万年,也没有一千年和一百年,只用了十年,我们就建造出了自己的核潜艇。”
大爱无言,身蹈险地一痴翁
与对家里人隐姓埋名相比,妻子要承担更大的压力。
结婚8年后结束两地分居,李世英才知道丈夫是做什么的。忙时,一年中他有10个月不在家。他对家里不闻不问,甚至不会给自己买双袜子。“他生活简单随意,出去理发都嫌时间长。后来,我买了理发工具学会理发,给他理了几十年。”她说。
照顾家、照顾孩子、照顾他,这些都不难。她最揪心的是丈夫的平安。
核潜艇只有深深地、静静地隐蔽在海洋中,才能对敌人产生真正的威慑,形成战斗力。而战斗力的关键在于极限深潜试验。
“所有的设备材料没有一个是进口的,都是我们自己造的。开展极限深潜试验,并没有绝对的安全保证。我总担心还有哪些疏忽的地方。”黄旭华告诉记者,“为了稳定大家情绪,我决定和大家一起深潜。”
接近极限深度时,庞大的核潜艇载着黄旭华和100多名参试人员,一米一米地下潜。巨大的海水压力压迫艇体发出“咔嗒”的声音,惊心动魄。黄旭华镇定自若,了解数据后,指挥继续下潜,直至突破此前纪录。在此深度,核潜艇的耐压性和系统安全可靠,全艇设备运转正常。
新纪录诞生,全艇沸腾了!62岁的黄旭华,世界上首位亲自参与核潜艇极限深潜试验的总设计师,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和激动,即兴赋诗一首:“花甲痴翁,志探龙宫。惊涛骇浪,乐在其中!”
此前支持他的妻子得知深潜成功后,忍不住大哭,将一直郁结的压力尽情释放。
这么多年,黄旭华一直觉得对妻子愧疚,对父母愧疚,但是他知道,这些亲人是谅解、理解他的。
如果人生还有选择,还会干这个吗?
“核潜艇是大家的功劳,是一代造船人共同拼搏奋斗的结果。将来在子孙面前说起来,我们这辈子没有虚度,能为核潜艇奉献一生,无怨无悔。”
深海作证,岁月留声。
新华社北京6月3日电
新华社记者 王敏 熊金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