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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7月0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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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厨房

饥饿幻化成各种模样

白的的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4年07月08日   12 版)

    饥饿在黑暗中升腾起来,幻化成各种模样。一会儿变成包子,一会儿变成红烧肉,拌饭、大碗面……

    珍娘忍着不动。

    珍娘会忍。家里五个孩子,她排第四,又是女孩,分不到多少疼爱。食物匮乏的年代,姆妈的筷子长眼睛,轮到她时,总是有意无意漏一点。有次吃了大姐的泡饭,换回一顿好打。记忆里难得的温度,是生病时给她买7分钱一打的小饼干,搁在床头。孩子们都去玩了,珍娘把小饼干攥在手里,抿一片,油香和面粉颗粒在嘴里化开,有点模模糊糊的甜咸味。忍一会儿,再抿一片。

    姆妈去世早,癌症把她折磨得骨瘦如柴。珍娘坐在床尾大哭,不敢看那青筋毕露的脚。

    珍娘想吃,想多吃,吃得胖胖的。所幸日子也渐渐有了油水。大姐分配到肉联厂当小工。有时下班,变戏法似的从工作服大褂里掏出一提猪肝,或者一包大肠。珍娘逢人就夸大姐的好,猪腰子吃了百十副。

    但两人终究有吵架的时候。絮絮叨叨的旧话记不真切了,珍娘只记得大姐说,“这辈子不得好,没一个男人肯要你”。

    肚子里空空的,还叫唤了一声。珍娘起床,倒杯水喝。

    被男人打的时候,珍娘没有叫唤过。怀胎十个月,珍娘害喜严重,男人自信满满,“肯定是个小子”。珍娘享受了一段好时光,三斤多重的青鱼一顿吃光,甲鱼、螃蟹、母鸡……短不了她那一口。等到生出来一个闺女,男人的脸马上黑了,巴掌落在珍娘脸上。

    挨打的第二天,一碗鳝鱼面推在面前,配上男人臊眉耷眼的脸。珍娘心软,眼泪掉在面里,吃下了肚。不出一月,珍娘又是青头紫脸,出不了门,木着脸在家搓洗衣裳。

    心里又苦又辣,珍娘闭紧嘴,“免得叫大姐看了笑话”。

    嘴只用来吃。三十多岁的珍娘在自助餐厅能吃回两个人的本钱,每天晚上回家吃完一锅炒饭,还能接着吃。没有什么是她不爱吃的,香的脆的带劲儿的,一律塞进肚里去。

    重庆菜流行的时候,珍娘去吃毛血旺,锅里的红油也要拿来拌饭。路边摊的晚风里,珍娘喝两瓶啤酒,干掉一大盘羊肉串。一到中午11点,晚上6点,夜里12点,珍娘的脑子里就反复思量,吃什么好呢?

    吃的时候,珍娘最舒服。不用管生活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或者爱与不爱,对与不对。张开嘴,一开一合,一开一合,欲望就是食物,食物就是欲望,用食物填满自己,把一切波澜汹涌都平息在肠胃里。

    各种好吃的,走马灯似的闪过。但珍娘都记不太清了。食物化成了身上的膘,血里的脂肪,心里和胃里却总是空空的。

    这些年,人的死法和以前大不一样。大姐早几年因胆固醇摄入过多,心梗去世。男人混了一辈子,也是突发脑溢血走了。留下几个这班辈的,无一不被医生上了紧箍咒——“管住嘴,迈开腿”。像珍娘这样的“三高”患者,更是重点“管住”对象。

    根据医生开的食谱,女儿买了一台食物秤,把每餐分量精确到克。珍娘有点接受不了,人活在世,要是连一点口福都满足不了,还图个什么。

    特别是晚上那一餐,基本“不打嗓子”。珍娘躺在床上,饿得睡不着,也想不通。

    没有足够的疼爱,她有那些记不起滋味的小饼干。没有人安抚她对死亡的恐惧,她还有食欲。大姐偷回来的那些下水,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吃了多少。在那不能得偿所愿的婚姻里,她仅有的自由,就是尽其所能地吃,吃,吃。现在呢,连吃都不能吃?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是非吃不可的。

    前阵子买的新居已经落成,不久就能搬进去。女儿女婿一家幸福,两个孩子都懂事可爱。孩子们外出回家,随手带一点小零食给她。听说珍娘“三高”,又忙着找医生,买药、买茶、寻偏方……

    对珍娘来说,什么方子都不如适当的饥饿。一开始很难受,珍娘睡在床上,感受到饥饿如何折磨、勾引自己。过一段日子,身体感觉轻松,肚子里空空的,心里却没什么烦恼。睡不着的时候,很多过去的事情清晰起来,珍娘在饥饿中看见了自己,很想走回过去,抱抱自己,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日子终归会甜起来。

    天花板上的红烧牛肉,烤鸭和四喜丸子那么诱人。珍娘翻个身,睡了。

白的的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4年07月08日 1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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