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疆昌吉州昌吉市吉木萨尔县的广泉村到上海,要先坐1个多小时小巴车到县城,再坐两个多小时巴士车到乌鲁木齐,从乌市到上海,还要坐上三天两夜的硬座火车——开启这段遥远的路程,成为当时年仅16岁的维族姑娘阿依仙古丽的一个人生转折点。
两年后,18岁的她与另外两名新疆来沪女学生一起,成为上海老师、同学们眼中的“骄傲”——在刚刚结束的2014年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以下简称“国赛”)上,她们3人分别在服装设计和服装工艺中职组比赛中获得金牌,她们的个人特写照片被登载在学校网站的首页上。
她们所在的上海群益职业技术学校(以下简称“上海群益职校”),总共只派出3名选手参赛,全都是新疆籍学生。在大赛总结会上,上海市教委职业教育处处长劳晓芸也注意到了她们,“她们是新疆人,她们在上海读‘内职班’,她们现在是学校里当仁不让的佼佼者。”
走进神秘的“内职班”
“内职班”是学校为新疆籍学生来内地读书所设的专门班级,同样,新疆籍学生也可以到内地来读高中,在内地中学上“内高班”。据记者了解,为让新疆学生接受较好的学校教育,“内职班”和“内高班”均被设在内地一些重点、优质职校和中学。
但无论是在新疆学生眼中,还是内地学生眼中,“内职班”和“内高班”都多少带有些神秘色彩。新疆学生想知道,到内地上学和在本地上学究竟有啥不一样;而内地学生也想知道,“内职班”里的新疆同学究竟是怎么考进来的。
何玲来自新疆昌吉州昌吉市二六工镇下六工村,2012年,这个自称学习成绩不好,上不了高中的女孩,并没费多大的劲儿,就考上了上海群益职校,“吃住、学费学校全免,还包往返路费。”
那年中考,下六工村全村只有两个孩子选择到内地上学。除东乡族女孩儿何玲到上海念“内职班”外,还有一个维族孩子考上了深圳某中学的“内高班”。
虽然大家都知道内地繁华、学习条件好,但在一些新疆农村人的心中,去内地上学却并非是最佳选择。“很多人不相信有所有费用全免这么好的事儿,还有的人不放心把孩子送去那么远。”何玲家里有6个孩子,她是老三,为了照顾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上学,她决定试试到上海去免费读书。
新疆中职录取分数线是300分,何玲记得,只要300分以上,第一志愿填写上海群益职校内职班,就能录取。但她所在的学校,六七百个填写内职班志愿的学生中,只有三四人分数达标被录取,“我成绩不好,才465分,内高班起码要600多分,更难了。”
在上海群益职校的“内职班”,孩子们全都寄宿在学校。每两周可以填写“出门卡”出去购物一次,每个月可以“放飞”出去玩一次,这一次时间较长。
入学第一年,孩子们住的是6人间;第二年,学校给孩子们改善条件,大家都住上了4人一间的小宿舍。吃饭时,新疆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在清真食堂或者普通食堂用餐。用阿依仙古丽的话来说,学习、生活条件“比在家学习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
严管之下温情不减
对于学生的管理,学校秉持的原则是——一贯严格。上海群益职校校长陈金国告诉记者,无论是内职班里的新疆学生,还是上海本地学生,使用的都是同一套管理方法和考核方法。
但显然,在最近一次全校性的选拔中,内职班的新疆学生表现出众。“我们全校进行海选,最后胜出的就是这3个新疆学生。”陈金国对新疆学生赞赏不已,“确实刻苦。”
朱花蕤是喀什地区疏勒县农三师的汉族孩子。前两天,她回到喀什,与父母交谈的第一个话题,就是比赛,“特别特别辛苦,总算成功了。”
从今年2月开始,被选拔出来的3名女孩就进入了赛前集训。据朱花蕤回忆,在赛前的最后半个月,她每天都要把赛时流程“走一遍”——上午CAD制图和理论考试,下午根据工艺图纸打版制衣。
那15天,3个女孩儿都哭过。“一件设计得挺好的衣服,被你分割坏了,做出来就像没有熨过的衬衣一样,皱皱巴巴。”女孩们都对自己要求极高,多错几次后,心理上就有些受不了了。
尽管在内地的学习强度大、学业重,但维族学生们还是能明显感受到校园里的温情。
开学第一年,服装工艺班的班主任张凤,每天从早自习到晚自习全天陪着孩子们。她担心孩子们刚从新疆到内地上学,不适应,总是加班加点跟孩子们聊天。
“逢年过节都给我们送礼物。”阿依仙古丽一直保留着张凤送给她的一条紫色围巾,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在内地的汉族人送来的礼物,“她记得全班30多个学生每个人的生日,并给大家送礼物。”
去年春节,包括阿依仙古丽在内的好几个“暑假过生日”的学生,意外收到了张凤送来的礼物,“给你们补过生日。”
在上海两年,阿依仙古丽没有买手机,她的闲暇时间被安排得很充裕。白天学习,晚上要去图书馆看书,去体育馆打羽毛球;难得有外出的机会,她还要到上海的大街上走走逛逛,感受一些时尚气息。
“新疆人大多无比善良”
阿依仙古丽小小年纪,却是全家人的希望所在。她的父母都是昌吉的农民,她的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嫁给了本地农民。唯有她,能有机会“往高处走”。
“我想留在上海。”她轻声说出了未来的打算,有些迟疑,“应该可以的吧?上海人不会不喜欢我们吧?”她隐隐地觉得,新疆暴力恐怖分子近来的作为,或许会影响到她未来留沪工作的机会。
这时,她忍不住大声斥责了起来,“他们真的很过分,我们好不容易在内地有了这么好的条件上学,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生活?”
何玲也想留在上海。她想念完中职后,试试考一考上海东海学院针对内职班学生招生的大专,“光念一个中职文凭肯定不够,我得继续深造一下。”
在上海,何玲最喜欢便捷的上网环境。她可以随时上网浏览各类新闻。但她发现,常常会有网友在网上“说新疆人不好”,起初,她会忍不住回帖解释,“新疆人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新疆人都很善良、爱学习,我们也有人生追求。”
渐渐地,这种事情看多了,她也就懒得再回帖了,“时间长了,他们就会发现,真正的新疆人都是很善良的。”
朱花蕤从小就和新疆各民族的孩子一起学习生活。她在南疆、北疆,在汉族、维族、哈萨克族、回族群体中,都有朋友。
来到上海后,她总会被上海同学提出的“小儿科”问题逗乐,“新疆是不是都是用驴车、马车当交通工具?”每次,她总是一边乐着,一边不厌其烦地做说明,“我们那里跟你们这里一样,水泥马路,有高楼大厦,有小汽车。”
近来,因为多地发生的暴恐事件,她还会特别加上一句,“新疆人都很善良。”
每到暑假前夕,内职班的同学们都会在晚自习时,不约而同地放一些好吃的东西到自己好朋友们的桌上,大家没有太多告别的话,却常常会在走廊上见到一群人掩面而泣的场景——这是内职班一年一次的回家时间到了。
朱花蕤的好朋友,全部是少数民族同学。“有人会觉得我们南疆怎么怎么样,少数民族怎么怎么样。我想说,南疆很美,新疆人大多无比善良。”朱花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