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的演讲

    “那些消失在MH17上的活动家和学者，我们亏欠他们许多。他们的工作仍在引导我们”，在2014年国际艾滋病大会开幕晚会上，荷兰大使兰伯特说。

    7月20日晚，大会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如期召开。据澳大利亚当地媒体描述，因马来西亚航空公司MH17空难，大会的开幕仪式萦绕着一种“悲伤沉郁的气氛”，大家进行了一分钟的哀悼。

    数小时前，大会发布了最新的官方声明，6位与会代表普·朗格（Joep Lange）、杰奎琳·范·唐格林（Jacqueline van Tongeren）、皮姆·德·库耶（Pim de Kuijer）、马汀·德·舒特（Martine de Schutter）、卢西亚·范·门斯（Lucie van Mens）和格伦·托马斯（Glenn Thomas）被确认在MH17空难中丧生。

    7月17日，来自10个国家的298位乘客及机组人员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机场登上了马航MH17航班，这架航班原计划抵达马来西亚吉隆坡。然而，北京时间当晚23时左右，飞机坠毁于乌克兰东部。

    各方消息均已证实MH17航班是在乌克兰东部上空被导弹击落的。截至目前，导弹具体是从哪里发射的、是由哪一方发射的以及是蓄意击落还是意外击落，这些关键问题仍不得而知。

    此前，据《澳大利亚人》的报道，坠毁的MH17上有108位艾滋病活动家、研究者和卫生工作者及其家属。他们原计划出席2014年国际艾滋病大会（AIDS2014）。

    这一数字随后被否认。国际艾滋病协会媒体经理西恩·博文回复了中国青年报记者关于大会与会代表具体遇难人数的询问，称一切以最新的官方声明为准。

    西恩表示，国际艾滋病协会（IAS）仍在与马航官方确认遇难具体人数，目前未有更多发现。

    在媒体发布会上，IAS协会主席弗朗索瓦丝说：“我们的损失是难以理解和表达的。”协会执行理事欧文·瑞恩则表示：“我们将继承遗志，并在心中缅怀他们”。

    国际艾滋病大会由国际艾滋病协会主要承办，定于7月20日至25日在墨尔本会展中心召开。这是全球范围内艾滋病研究领域规模最大、最重要的会议之一，每两年一次。协会官方介绍，AIDS2014将有来自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14000多名与会者出席，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摇滚巨星鲍勃·格尔多夫和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执行主任米歇尔等将在会上发表演讲。

    “他是一个特别的人”

    普·朗格遇难的消息传出后，国际艾滋病协会称：“防治艾滋病毒和与艾滋病斗争失去了一位巨人。”

    他在MH17航班上的消息，最早由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博士希玛·雅斯姆于北京时间7月18日凌晨发布。随后，她确认普·朗格正准备去澳大利亚参加国际艾滋病大会。

    普·朗格是一位传染病教授，遇难前在阿姆斯特丹大学学术医学中心就职。他与阿姆斯特丹大学学术医学中心等机构共同创立了荷兰PharmAccess基金会和阿姆斯特丹国际卫生研究与发展组织，并担任主席。该基金会在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区发起了最早的艾滋病治疗项目。

    他还是非洲第一个医疗保险系统——健康保险基金的共同创始人。健康保险基金给尼日利亚、坦桑尼亚和肯尼亚的10多万人提供医疗保险资助。

    他研究艾滋病毒及防治方法长达30年。他出生于1954年，今年正值花甲。在目睹了1983年艾滋病疫情的大范围传播后，他进入该领域，并于1987年在阿姆斯特丹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他是荷兰艾滋病研究的主要专家之一，发表论文350余篇。

    1995年，普·朗格与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艾滋病研究院Kirby学院主任大卫·库珀及泰国艾滋病研究的一名教授在泰国建立了荷兰－澳大利亚－泰国联合研究组织，该组织已经成为发展中国家艾滋病临床研究的一个典范。

    他还在日内瓦世界卫生组织总部短暂担任过艾滋病全球临床研究和药物开发的首席科学家。2002年～2004年，他任国际艾滋病协会主席，阿姆斯特丹大学称这是他“职业生涯的一座里程碑”。

    在推特上，几乎每小时都有数条纪念普·朗格的推文发布，他的前同事们描绘他“富有惊人的热情、远见和开拓精神”。脸书上，人们自发地建立了一个纪念他的社群，不时有人留言以示哀悼。

    在纪念他的专栏中，老朋友库珀写道：“他的想法总是领先于他的时代，我很荣幸和他共事超过20年。他对艾滋病研究和治疗的贡献，以及他对确保非洲和亚洲人民接受这些治疗的贡献不容小觑。”

    在库珀的记忆中，普·朗格是一个热爱阅读的人，“他手中总是有一本书，他能很迅速地掌握任何新的东西。他喜欢离奇的写作，尤其喜欢葡萄牙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萨拉马戈”。

    “他是一个特别的人，一个勇敢的研究者，一个宝贵的合作者，一位伟大的朋友和同事，一个国际典范。”库珀写道。

    希玛认识他“半辈子”了，并接受他的建议读了医学院。她曾经问普·朗格为什么这么努力地工作，得到的回答是，“你知道给5个女儿买鞋要花费多少吗？”

    “他是一个和善的人，是一位真正的人道主义者”，希玛在推特上说。

    和普·朗格一起登上MH17的，还有他的伴侣和助手杰奎琳·范·唐格林。她是阿姆斯特丹大学全球健康系传媒部主任，也是艺术艾滋组织的董事会成员。

    上世纪70年代，杰奎琳曾在阿姆斯特丹经营一个艺术画廊。1986年后，她进入艾滋病研究领域工作，最初在一个艾滋病防治诊所做协调研究护士。此后，杰奎琳与普相识，并为他的工作提供支持。

    “随着时间过去，普和杰奎琳之间的联系已远远超过同事间的情谊。”阿姆斯特丹大学在官方声明中说，“普享受杰奎琳的帮助”。

    艺术艾滋组织公共事务主任Brandon O’Dell对中国青年报记者确认了普·朗格和杰奎琳遭遇空难的消息。当记者询问是否还有其他同事遭遇不幸时，他表示：“到目前为止，没有其他同事遇难的消息。但是，同一领域的许多工作者遇难了。”

    “世界失去了一个美丽的灵魂”

    同样计划参加国际艾滋病大会的还有卢西亚·范·门斯，她是女性健康公司发展和支持项目部主管，全力领导推广与改善女用安全套。

    卢西亚分别在鹿特丹伊拉斯谟大学社会史专业获得文学硕士，鹿特丹管理学院获得工商管理硕士、组织与管理学博士学位。

    1995年起，卢西亚开始关注公共健康，参与公共卫生事务，主要集中在性传播感染和艾滋病毒领域。最初，卢西亚在艾滋病基金“立刻停止艾滋病”组织担任项目经理。

    6位遇难艾滋病专家中，3位曾在艾滋病基金会“立刻停止艾滋病”组织工作过。除卢西亚外，其他两位分别是马汀·德·舒特和皮姆·德·库耶。

    2014年1月，马汀加入艾滋病基金会下设的“弥合间隙”组织，担任项目经理，这一组织致力于为性工作者以及毒瘾患者提供健康和权益上的帮助。

    在谈到为什么要加入这一组织时，马汀说：“‘弥合间隙’支持挑战常规的群体，支持站在捍卫平等第一线的群体。我们要共同努力，为这些重要人群创造一个不同的世界。”

    此前10年，马汀在一家治理艾滋病的非盈利机构——欧洲艾滋病行动做项目行政协调员，旨在为艾滋病患者争取人权、减少伤害。

    马汀在这一工作中起到了积极的领导作用。“我非常自豪我们能够完善欧洲艾滋病政策，同时确保艾滋病患者和公民社会能够在制定艾滋病公共健康政策的议程设置中，发出自己强有力的声音。”他曾这样表示。

    皮姆·德·库耶起飞前在脸书上更新了一条状态，他把自己的旅行背包取名为萨拉，他说：“背着萨拉从马来西亚到阿姆斯特丹已经三年了。她仍然健康，正期盼另一趟旅程，对不对，萨拉？参加国际艾滋病大会，澳洲背包游，然后再游马来西亚。再次见到你！”

    状态里，皮姆贴了两张背包的照片，其中一张是站在蒙古乌兰巴托到北京的绿皮火车前。

    如今，他的状态下已经有350名网友留言。最初的留言中，朋友们祝他旅途愉快，注意安全。9个小时之后，开始有朋友询问他的航班号，随后，哀悼和纪念淹没了留言。

    朋友纳迪亚说：“2011年，当我贴出他的照片和丁丁历险记对比相似之处，他大笑，说对旅行和探险的热爱将持续一生。他走了但永远不会被忘记。”“皮姆给全世界那些听到他的声音的青年领袖以希望，这个世界失去了一个美丽的灵魂。”他的另一位朋友华纳说。

    皮姆目前是“立刻停止艾滋病”组织的策划人，同时在荷兰外交部任选举观察员。此前，他还曾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欧洲议会等任职。

    他还是个作家。他的朋友纳比拉在网上撰文称：“他是我认识的最优秀、最有激情的作家之一”，“作为一名选举观察员，皮姆经常有机会去旅行，因此就成了一名真正的世界公民”。

    遇难之前，皮姆正准备撰写一部自传，且已经完成了一部分。“那本书一共有66页，按照他去过的不同国家分章节，如科索沃、塞拉利昂，还有他即将要去的马来西亚。”

    纳比拉说，“皮姆相信国家间的互相理解，相信法律和人人平等，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政治活动为个人信念而战。让我们一起更加努力去实现他的遗愿，去打造一个和平的世界。”

    “这种损失不可弥补”

    在MH17上的还有格伦·托马斯，他是世界卫生组织的新闻发言人，在数据控制工作室的媒体团队工作，负责组织新闻发布会。

    托马斯来自英国黑潭，不久前刚庆祝了49岁生日。上世纪80年代末，他在班格尔大学学习经济学，同学韦恩说他是“非常有天分的人，并且有很强的幽默感”，“他有发现问题的天赋，充满好奇心，这是他想去新闻界的原因。”

    7月19日，世界卫生组织在官方推特上发布了一组幻灯片，共238张，以纪念托马斯。其中一个朋友写道：“上周，在我加入新工作的第二天，我问格伦在世界卫生组织工作多久了。‘不久’，他回答，‘只有11年。’”

    同时，致敬托马斯的一分钟默哀也在日内瓦联合国的新闻发布会举行。“他妹妹说他去世的时候也正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世界卫生组织的官方声明称：“人们会记住格伦的笑口常开和他对公共健康的热情。那些有机会认识他并与他共事的人会怀念他。”

    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也发表了官方声明。“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感到十分震惊，这些杰出的艾滋病工作者的逝去对这个领域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执行主任米歇尔说。

    7月20日，马航公布了全部遇难者名单。中国青年报记者再次向IAS媒体经理西恩询问与会代表的遇难人数是否有变化，他告知没有。“我们的数据仍然是6个，我们已经和不同机构反复确认过，相信不会有变化。”

    18日上午，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教授卢洪洲听到了空难的消息，他也正准备启程参加此次国际艾滋病大会。很快，他和一些国内的专家讨论起来，“大家都感到非常震惊、惋惜和沉痛。”

    卢洪洲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这6位专家他都有所接触。“这个大会举办20届了，我从十年前就开始参加，我们几乎每次会议都能碰到，他们中有大会发言人，也有大会主持人，这种损失不可弥补。”

    2014年国际艾滋病大会的主题是“加快步伐”，普·朗格原本被安排在第五个分论坛做演讲，主题是“坦率探讨HIV治疗的未来：从工厂到病人”，探索在贫困国家增加抗逆转录病毒治疗方法使用的有效策略。

    但人们永远无法听到这场演讲了。

    本报北京7月20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