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市明离开体制的日子

    上午11点，穿着黑色T恤和白色破洞牛仔短裤的邹市明，准时出现在北京某酒店咖啡厅，他鼻梁上未散的淤青让人想起，十多天前他在澳门首次冲击10回合成功，拥有了第一条金腰带，“下一步可能挑战拳王。”邹市明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专访时表示。

    这个并不高大的贵州男人把眼睛笑成一条缝开门见山地说：“想问什么尽管问。”这在两年前，几乎不可能实现——2012年，刚刚卫冕奥运冠军的邹市明却意兴阑珊，“我已经通过努力拿了两届奥运会冠军，但拳击在中国的宣传和普及，完全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人们对拳击“暴力运动”的固有印象，让邹市明决心征战职业拳坛为拳击打上“英雄”的标记。“我喜欢现在这样，我们之前有很多成绩不让宣传，领导怕太多的宣传会影响训练或心态，一输掉比赛，4年一次的奥运会就和我们没关系了。但职业拳击完全不同，是商业运作，就是需要被大家知道。”

    一个人在一条路上走得越久，换条路的可能性就越小，这种“路径依赖理论”对邹市明却不适用。1994年，邹市明开始练习武术，两年后开始练拳击，在他33岁的人生里，有20年被体育占据，“在国家队待了那么久，已经送走了五六拨运动员，现在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已经当教练了。”而邹市明仍在默默地打着沙袋，只是他的打法已经从“海盗式”变为“强盗式”，他已经在职业拳台越站越稳。

    “我当时胆怯过，害怕脱离在国家队‘被安排’的生活。”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邹市明“害怕会失去追逐梦想的机会”，2013年1月，邹市明宣布进入职业拳坛。变道而行，意味着放弃与重新开始，他问妻子冉莹颖：“如果我变得一无所有，我们就把房子卖了，去乡间隐居，你愿意吗？”第二天，邹市明揣着妻子的答案辞去了贵州省体工大队副大队长的职务，“有这样的陪伴就足够了”。

    经过一年多的转变，邹市明并没让妻子过上“隐居”的生活，反而因其职业运作的需求，曝光度越来越高。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美国训练，比赛和宣传也需要常常在澳门和内地往返，但不同于原来跟随国家队出行，现在邹市明的每一次辗转，几乎是举家“迁徙”，妻子冉莹颖更是夫唱妇随，“她现在是我的服装顾问、助理、司机和翻译，更是我的精神支柱。”

    这种关系的变化与邹市明迈入职业赛场密不可分。“我以前在国家队过集体生活，包括我结婚都是提前一个星期才回去，家里帮我安排好，我结完婚过了3天就回到国家队备战，我们连蜜月都没度过，有很多缺陷。”正计划带着全家外出度假的邹市明，挠着手背上刚刚脱落的疤痕感叹，“现在家庭是我事业的一部分。”他笑着补充道：“我还想带儿子参加《爸爸去哪儿》呢。”

    邹市明在澳门参加赛前发布会时，儿子邹明轩坐在工作人员肩上远远地望着父亲，对他而言，“爸爸就是英雄。”冉莹颖曾对记者表示，“轩轩会让小伙伴看《变形金刚4》，因为他爸爸在里面很酷。”

    即便只是客串路人甲，但参演《变形金刚4》不仅圆了邹市明儿时的梦，更让他所具备的商业价值及其背后的中国市场，展现在国际舞台上。“变形金刚是80后男孩子从小就崇拜的偶像，小时候我要哭半天，妈妈才给我买一个擎天柱。这次争取到这个机会，真的很有意思。” 恰巧当时帮邹市明申请到“龙套”的经纪人Edmund走过他身边，边打招呼边用手拨了一下邹市明的头发，邹市明马上像孩子一样护好发型愤懑地说：“不要弄乱了，理了半天呢。”

    因为《变形金刚》系列票房在中国飘红，《变形金刚4》在开拍之际便主打中国元素，邹市明团队主动把其比赛录像寄给派拉蒙影业公司，于是便有了这个颇具“侠客精神”的角色。结束拍摄时，导演向全场工作人员介绍“这是中国的奥运冠军”，邹市明记得“全场都在鼓掌”。

    如果邹市明还是体制内的运动员，参演好莱坞大片显然不可想象。但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在美国文化里，他们认为拳台上的人都是英雄”，这种“英雄观”是他在中国体育界摸爬滚打近20年很少体会到的。“提到拳击，我们第一印象就是弱势项目。很多没有成绩的运动员，离开拳击队后，去做保镖、看场子、给老板开车，很多都是灰色收入，还有一些因为没有控制好情绪去打架斗殴，然后走向另一条路。一部分因为受伤，没有得到好的安排，很凄惨。”

    邹市明曾想过，如果中国拳击的氛围好一些，这些运动员或许可以当教练、开拳馆，“可以有一个很崇高的职业，不会老是低人一等”。但他明白，这个过程还很漫长，“我们一路走来遭过很多人的白眼，就是人家看不起你。”回忆起在拳击队的日子，邹市明不停摆弄手中的抱枕，“在中国，项目与项目之间有很大差异，我们是非传统优势项目，就要排在最后。在世界上，因为水平不够，人家就瞧不起中国拳手。”所以，“代表中国男子汉”就成为邹市明默默立下的誓言。

    出战澳门前，邹市明做了一个眼部手术，当时在做核磁共振时，他被固定躺在机器里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打拳以来的经历像过电影一样，想到我的家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否应该换种生活。”邹市明坦言自己偶尔会想到退役的事，“我希望尽早还一个健康的自己给家人。但这得在我梦想实现以后。”

    原来队友的遭遇，让邹市明看到，“拳击害了一批人，也救了一批人，我很感恩我是幸运的那一拨，但我希望更多人因为拳击而变得幸运而非悲惨。”所以，因为姚明，篮球火了；因为李娜，网球火了；因为丁俊晖，斯诺克火了；“我希望因为邹市明，拳击也能火，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我从事的职业。”

    本报北京7月31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