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舞者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可是这个梦想早已没有实现的可能,它渺茫着渺茫着,就成了生活里的一件憾事。
小时候我还学过电子琴,相比之下,练琴若是苦差,跳舞就是乐事。真的,差别就是这么大。所以,时至今日怎样弹琴我早已忘记,但舞却一直跳了下来,虽然没跳出什么成就。
我从四岁起开始跳舞,后来还学过艺术体操,别人都说跳舞练功苦,但奇怪的是,我怎么也记不起练功的苦楚。在我的记忆里,唯一跟“苦”有关的是看老师给低一班的小姑娘压背——四岁的孩子横叉劈在地上,三十多岁的大人半坐在她的背上,狠劲儿地往下压,小姑娘疼得哭成泪人。
我倒是没觉得练功苦,一来我性子懒散随意,喜欢的事做起来也没那么刻苦,爸妈对我要求也少,跳得出来跳不出来都无所谓。二来恐怕因为我的身体条件好,腿长臂长柔韧性好,所以练起功来也比较容易。
“底子真好。”这话从小到大,我听了无数回,为此我也做了好多次关于跳舞的梦。
第一次做梦,是在我刚上小学停掉了少年宫的民族舞蹈课之后。有一个周末,妈妈领我到街上买东西,碰巧遇见了舞蹈班的小娥,她盘着芭蕾包子头,穿一件蓝色夹克,后背印着“三毛艺术团”,一看就是刚下舞蹈课。妈妈跟小娥妈寒暄几句后,领着我离开了。我跟小娥一句话都没有说成,也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后来,她背后的几个字,一直反复在我的眼前出现。“跳得好就送进团里。”为了激励孩子刻苦练舞,老师以前总是这样说,特别对条件好的我和小娥。可后来不知为何,跳着跳着,我去学了电子琴,而小娥真的进了团。再后来我又到舞蹈班复课,着实狠练了一阵子,想着赶紧被“三毛团”选走,跟小娥再比一比去。结果,我没进团,民族舞也没再跳下去。
到了小学四年级,艺术体操老师来学校选苗子,又选上了我。我的第二次做梦就此开始。因为有底子,我进步得很快,没多长时间,就跟着团里最棒的师姐一起练功了。那阵子,看电视里的体操、艺术体操比赛我都看得特别认真,还要学一学选手的动作、手势,心想着自己以后参加比赛,要比她们起范儿起得漂亮。可一年多以后,团里搬到了很远的地方,那年冬天我从团里练功回家,就发了高烧。自此,妈妈就给我退了团。以至于后来,再看体操比赛,我总是抱怨:“当初要学下来了,也许现在我就出现在电视里呢。”
再一次做梦,就是上大学以后的事情了。大一时,学校有个国标舞选修课,我报了名参加,跳了一学期后,老师认为我最好继续学下去,不做专业舞者,也能跳得不错。我多年的舞蹈梦有了复辟的趋势。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舞伴,我们俩冒着大雪骑了一个钟头的单车,到了舞蹈教室。可到了第二次上课,舞伴就临阵脱逃了——因为他家里不同意他学跳舞,说男孩子还是学点别的好。没有舞伴,孤掌难鸣,我也没法跳下去,只得就此放弃。
后来,我在学校的舞蹈团又跳了三年舞,上了班以后就只能间或到健身房、舞蹈教室去找找舞蹈的感觉,抻抻筋而已。梦想就此石沉大海了。
去年年底,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朋友一起上了一节SALSA舞公开课,而后就迷上了它,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舞蹈。三十岁再跳舞,已经跟从前的心境不同了,纯粹为了乐趣。但偶尔,一个动作做不好,一个旋转不稳当,也让我失落又着急。舞友们有个SALSA舞微信群,纠结时我就在上面发问:“为什么进步这么慢?基本功没打好。”群里不乏高手,他们的回复让我立即释然了:“又不是专业舞者,大家跳舞快乐就好!”
原来如此。总使我郁郁不已、没有实现的,只不过是“做舞者”的梦想,并不是跳舞这件事。倘使把梦想算在“跳舞”这两个字上,它其实一直都在。不是吗?尽管我已经没法成为自己想象的舞者,尽管在我们这个城市里跳舞总让人联想到“闲得没事干”和广场舞上,但舞蹈早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梦想未实现,但也并未远行,细琢磨起来,这种感觉才更曼妙。
史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