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配方现在是机密,也就是专利呢。清水通过配方变得滑爽之后,就成滑溜水呢。”老夏昆明口音的普通话中透露着自豪之情。他笑的时候,只剩头发桩的脑袋发亮,眼角一下就泛起皱纹,右眼眼皮上一块因干燥而发红的痕迹很明显。
他已经在地质勘探第一线工作了37年,右眼已经因为长期看放大镜看坏了。
老夏就快从中国石化勘探分公司石油地质主任师的岗位上退休了。他曾就读的西南石油学院已经更名为西南石油大学,石油地质专业变成了资源勘查工程。2013年夏天,老夏当年漫步过的校园,成了李荷亭毕业留念的背景。
李荷亭,中国石化勘探分公司勘探研究院页岩气室实习助理工程师,一个年轻的石化人,也是个哈韩又哈日的姑娘。她和老夏两代石化人,在中国第一块页岩气田的勘探工作中相遇。
“现在井队的条件已经比以前好了”
老夏本名夏维书,现年57岁。要说真正“发现”涪陵页岩气的,老夏知道的故事很多。因为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评价某一个地方是否有油气勘探的价值。开头所提的“滑溜水”,就是页岩气开发进行压裂需要用到的压裂液。
老夏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他对地质年代、岩层名称、化石名称和特征了如指掌。李荷亭曾当过老夏的实习生,她说,有时坐在车上,车窗外闪过一段裸露的岩石,老夏都能马上讲解起它的地质特征。李荷亭习惯车上打瞌睡,老夏怪她不好学。
夏维书像李荷亭这么大的时候,头发茂密,正在楚雄盆地里拿着地质锤敲一敲,再用放大镜看一看,琢磨这里的岩石是什么沉积环境,是海相还是陆相,是海相的话,又是深海还是浅海。那时,整个单位只有两台解放牌货车和两台212吉普车。队伍想要去野外现场,得自己背着炊具和铺盖卷,请老乡或者马帮驮过去。凭票供应物资的时代,他们最盼望的就是县委能多给他们批一点肥肉,炼点油还可以带回家。
对于李荷亭来说,野外似乎并不是很辛苦。她在野外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录井队,有活就干没活就睡。因为人少,人际关系也很单纯。录井队住的是铁板房,夏天铁皮房子天花板上会爬满密密麻麻的苍蝇。但作为一个平常在家打虫子已经打麻木了的人,李荷亭仅仅把拿着苍蝇拍赶20分钟苍蝇当做饭后运动。遇到打钻下钻杆、接单根钻杆的时候,一声巨响,铁皮房子就会震一震。“像摇篮一样很好玩。”李荷亭哈哈大笑。
“现在井队的条件已经比以前好了。”李荷亭说,“有的井队吃饭还不用刷碗,吃完饭就把碗一撂。哇!那超爽。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充分吃苦的心理准备,不过来了一看,铁板房里竟然还有空调。”
不过,李荷亭的野外实习仅仅持续了半年,虽然相比起其他实习生,她在井队待的时间算长的了。然而老夏不一样,他几乎要在野外工作的岗位上干到退休了。他胸前时刻挂着的那枚小小的10倍放大镜,就已经跟了他28年了。
“往宇宙和地下的研究,都是有哲学意味的”
老夏说,其实他的青春,是奉献给了塔里木。
塔里木油田会战指挥部成立于1988年,夏维书1986年就到了那里,落脚在罗布泊北侧的一片戈壁滩。
这片戈壁滩是曾经进行原子弹试验的地方。老夏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残留着桥梁和建筑物的废墟以及废弃的飞机坦克。几条狗没事就来他们的帐篷边上找吃的。有一次,老夏在一个废弃的兵站里捡到了一个专用温度计,拿出来一测,地面温度竟然有80摄氏度。在兵站里打开伽马仪,超标提示的呜呜鸣叫声就响彻了整个空间。
在塔里木,夏维书一干就是16年。他就像候鸟一样,春天雪融化了,地表岩石露出来了,他就飞去塔里木;等白杨树的叶子变黄,风一吹哗啦啦地都掉了,他又飞回四季如春的昆明。夏维书和爱人从开始谈恋爱起,就是两地分居。她在滇东北老家,而老夏在昆明工作,只能书信来往。好不容易她调到了昆明,他又奔赴塔里木。现在,他在成都坚守页岩气开发的岗位,她在昆明帮女儿带着小外孙。
只有在女儿高三的时候,老夏抽空回去陪了她一个多月。他甚至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他记忆中女儿开始懂事的时候,还是他在塔里木收到女儿的来信,信中小女孩儿仿照《父亲的背影》也给爸爸写了一篇文章,让老夏感动不已。
老夏说,工作起来没空想家。但跑塔里木的时候,想家的时间就多起来,想家的时候,他会哼起《美丽的月色》。只是塔里木的夏天晚上十点半才日落,月色流露的时间并不多。
年轻的小亭说,她自己还没有想过以后是否会继续这份工作,也不知道三十年后的自己是不是会成为老夏一样的人,不过,对于能忍受因工作与妻儿的分离,“我可能终其一生也达不到那个高度”。
对于自己的专业,她说学着学着觉得挺有意思的,可做着做着又很抓狂。不过她说,“往宇宙上方和地面下方进行的研究,都是有哲学意味的。”
(清华大学 周佩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