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离世的甘肃临洮县县长柴生芳的办公室里,挂了几幅“作战图”——图上,临洮县每个乡村分别被标记了不同的图形符号。有的画了牛、羊、猪、鸡;有的画的是马铃薯、中药材、高原夏菜、瓜果;还有的画了花卉、苗木……
说起这几幅“作战图”的由来,临洮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龙小林再清楚不过了。3年多的时间,他看着柴生芳跑遍全县323个行政村,行车总里程有4万多公里,“柴县长一有时间,就去下乡调研”。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除了搞清下辖村庄的优势来标注地图,柴生芳还留下了29本工作日记,共计170余万字。日记的字里行间处处可见这位“博士县长”对农村问题的认识——“村上缺路,户上缺钱,这是广大贫困农村地区的普遍特点。要想富,先修路,这是喊了多少年且形成共识、行之有效的东西,却始终没有惠及贫困地区”。
精准扶贫
尽管离省会兰州仅90公里,但有着兰州“后花园”之称的临洮县却一直顶着“国家级扶贫开发重点县”的帽子。与贫困作战,依然是对临洮县主政者最大的考验。
柴生芳新官上任的“头把火”,便奔着“精准扶贫”而去。在他的提议下,去年10月19日,临洮县从扶贫、交通、水利等9个单位抽调了30多个人,分赴18个乡镇深度调研,“就是为了拿到第一手资料,决策才有依据”。
1个月后,调研报告出炉。在此基础上,今年2月,临洮县委县政府出台了《深入推进“1236”扶贫攻坚行动实施方案》。
在临洮县扶贫办主任常贵勤看来,这个方案一改过去扶贫工作指向不准、针对性不强等问题,变“大水漫灌”为“精确滴灌”,实施“一村一业”“一户一策”的精准化扶贫。
今年3月,临洮县成为“全省金融扶贫试点县”,同时与甘肃银行签订金融扶贫战略协议,甘肃银行向临洮授信15亿元,解决了农户分散贷款难的问题。7月,临洮县被列入全国8个“六盘山片区交通扶贫攻坚示范试点县”,争取到国家资金项目规划投资9.75亿元。
在精准扶贫的过程中,“博士县长”柴生芳派上了大用场。他口才好、思路清晰、说话感染力强,是个谈判好手。柴生芳在省里工作过,“朋友多人脉也广”,交通部的试点项目就是他从朋友那里了解到的信息。
为了这个项目,柴生芳先后6次赴京与交通部衔接汇报。交通部的领导最终被他的诚意打动:“项目交到你手里,相信一定能干好。”
老同学们聚会,大家都开他的玩笑:“别人当了官,都是扶持朋友。你柴生芳当了县长,尽想着大家给你临洮打工,把好项目往你们临洮引。”
多少次,为了谋划项目,柴生芳和县委书记石琳讨论到深夜。柴生芳的突然辞世,令石琳痛心不已:“临洮失去了一个好县长,我失去了一个好兄弟。”
在石琳看来,经过组织多年的培养,几年的基层历练,柴生芳不再仅仅是个“书本博士”,而成了一个和基层群众打成一片,善于将书本理论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的知识分子。
本色不改
朱凯给柴生芳开了3年车。车的后备箱里,常年放着四样东西:雨鞋、雨衣、草帽、铁茶杯。曾有一位来临洮投资的客商在车上放了一个礼品,柴生芳知道后和朱凯“约法三章”:“从今往后,车上绝对不容许放任何人送的礼品。”
赴任临洮后,县里给柴生芳准备了一套公寓。这个“博士县长”选择了拒绝,他依然保持着多年的习惯,工作在办公室,睡在办公室,只因“这样方便”。
县里的通讯员罗斌发现,柴生芳的一把牙刷能用上半年。有时候,牙刷起毛了还在用。有一次,罗斌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扔掉了柴生芳用了很久的一把牙刷,却被训了一顿:“我让你扔你再扔。”
平时,这个县长的早餐吃得异常简单。“一般是两个包子,或者一个葱油饼,当天吃不完的,留到第二天再吃。”罗斌回忆说。柴生芳的衣着同样朴素,一套西服、几件夹克、几条裤子、一双皮鞋、一双运动鞋是他全部的“家当”,再无其他。
临洮县政府办公室的年轻干部马得江曾陪同柴生芳下乡调研,路上两人要爬过一个陡坡。马得江眼见微胖的柴生芳走得吃力,额上全是汗珠,他跑过去,想拉县长一把。没想到,柴生芳摆摆手,还跟他开起了玩笑:“我从小就是个放羊娃,爬坡过坎是家常便饭,这点小山丘,还能挡得了我?”
“以天下为己任”
柴生芳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最上面的文件夹里是《临洮县重要物资表》,记录了临洮近期蔬菜、药材的价格等信息。书案的右手边,《邓小平时代》、《论中国》等一摞新书还没看完。抽屉里,几包“亮嗓”、“咽炎糖”已经拆开了一角。
这位博士在日记里曾写下这样一句话,“以天下为己任,是一条无比艰苦却无比光辉的道路”。
柴生芳从政后,大哥柴生龙担心弟弟,经常会发短信提醒他“要做个好官”。柴生芳的回复是:“大哥,你不提醒,我都会做到。大哥,你放心,我会做一个正直的人。”
柴生芳在兰州的家120多平方米,不小,但到现在家里还有几十万元的外债。当时买房的钱,大多也是岳父家里凑的。柴家弟兄5人,除了他和大哥,其余3人仍在老家。
柴生芳感到最亏欠的就是家庭,他给妻子祁雪莉的承诺常常落空。柴生芳到基层任职的9年,夫妻俩聚少离多。只要一回兰州,他的首要任务便是陪老婆孩子。
柴生芳不是“书呆子”,他也懂得浪漫。平时工作再忙,他每天雷打不动地要给妻子打一两个电话。有了微信后,老婆每天会收到柴生芳发来的各种各样的“玫瑰花”。
柴生芳家楼下不远处有一个公园,饭后一家三口常去那里散步。人少的时候,柴生芳前边抱着孩子,后边背着小他8岁的妻子,三人唱着“熊爸爸、熊妈妈”,其乐融融。
但这一切美好都停止在了8月15日的早晨,柴生芳这天原本的安排是赶往辛店镇开民主生活会,但一向守时的柴生芳到点却没有出现。7时40分,感觉不对的工作人员打开房门,和衣而睡的柴生芳已经停止了呼吸。
工作人员在给他整理遗容时,惊讶地发现这个县长的袜子竟然是破的。他们找遍了宿舍,也没找见一双完好的袜子。
柴生芳未竟的事业,还有他倾注心血最多的临洮县文化布局。在这个北京大学考古系毕业生的推动下,临洮县马家窑文化产业园已经动工开建,长城文化申报遗址保护项目也已提上日程。
原本,今年下半年,临洮县计划筹办“马家窑文化论坛”,届时将邀请国内外专家赴临洮研讨马家窑文化。“方案都已经拿出来了,就是还没来得及上报。”龙小林说。
柴生芳曾自我勉励,“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如他所愿,现在他把自己的名字永远留在了他扎下根的这片黄土地。
本报兰州9月3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