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做你的双脚”

    “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和我最爱的人是何芹姣。”何颖慧曾用苍白干瘦的手在作业本上这样写道。

    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从9岁开始，几乎每个学期都背着她上下学、上厕所，帮她打饭。从今年9月起，身高只有155厘米的何芹姣每天都推着何颖慧，在家校之间往返近10公里，经过坑坑洼洼的小路，在汽车、摩托车、三轮车的喇叭声中勉力前行。

    “让我来背吧”

    12岁的何颖慧体重和一个4岁的孩子差不多，只有30多斤，她在两岁时患上了神经性肌肉萎缩，无法正常行走，曾有医生说她活不过10岁。

    何颖慧与何芹姣的家虽然相距仅10米左右，但直到何颖慧5岁上学前班时，她们才真正认识。此前，何颖慧只能待在家里，几乎不出门。

    “我那时的皮肤是雪白的那种，不像现在被晒黑了。”她笑着说，多亏了何芹姣，把她背进了小伙伴中间，没有让她继续5岁前的生活。

    今年9月，这两个孩子从湖南省新邵县寸石镇的青山小学毕业，进入仁爱安义学校读初中。家校之间的路程远了很多，何芹姣仍然乐意推着好朋友上下学，也消除了何颖慧对辍学的恐惧。

    准备上小学三年级时，何颖慧就曾面临辍学的危险，因为接送她是这个家庭的一大难题。小学离家有一里多路，但60多岁的爷爷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背着何颖慧走长了就会喘不过气来，有一次差点要了命。奶奶的风湿病也越来越严重，膝盖疼得厉害，她背了孙女两年，也坚持不住了。

    一次，何芹姣来串门，正好遇见颍慧的奶奶在揉腿，她得知情况后爽快地提出：让我来背吧。但没有人把这句话当真，她毕竟只是一个9岁的孩子，但两位老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何芹姣真的来了，而且一背就是3年多。“最怕下雨天，路滑，怕摔到何颖慧。”何芹姣说。

    好在她们几乎不会摔跤，只是有一次，一位调皮的男生把她们推到了水坑里。要是下雨天，何颖慧就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搂着何芹姣。雪天路滑，老师也会把她们送回家。去年，镇政府的干部提供了一辆轮椅，何芹姣觉得轻松多了，但轮椅后来爆了胎。

    今年9月1日开学前，新邵县委宣传部的干部帮她们向民政局申请到了一辆新轮椅，何芹姣推着它，感到累的时候，不但不休息，反而鼓起劲在何颖慧的尖叫声中快跑一段，然后笑个不停，“就不觉得累了”。

    “如果不是何芹姣，我们不会送孩子读书了。”何颖慧的爷爷何丙汉说这话时，眼圈有点发红，“大人都做不到她做到了，我掏心窝子感谢。只是愧对孩子，无力报答。”

    大人们夸何芹姣很了不起，她有点害羞地说：“我没想过，不觉得了不起。”记者问她为何要帮助何颖慧，她的回答是“不知道”。但她能肯定的是，这几年“没想过放弃”。她甚至觉得自己离不开那位轮椅上的小伙伴。

    去年暑假，何颖慧去广西防城港市的姑姑家住了10多天，何芹姣几乎天天跑去问大人：何颖慧哪天回来？

    “她们就像小草，怎么压也压不弯，很坚韧。”

    “她天天照顾我，还要做家务事，我心疼她。”何颖慧说，她上小学时对何芹姣说过“不要再背我了”，但何芹姣不听。

    何芹姣在家里要喂猪、做饭，周末会帮人家织渔网、做鸡毛掸子挣点小钱。刚刚过去的暑期，她织渔网赚了200多元。

    当村里不断出现一栋栋漂亮的楼房时，何芹姣一直住在上世纪70年代盖成的土砖房里。这个家除了一本挂历还有点彩色，其余都是灰蒙蒙的。最现代的电子用品是何芹姣爸爸的手机，还是别人不用了送给他的。

    两根竹竿加上十几块木板搭成的一个窄窄的楼梯通往二楼，爬上去，就是何芹姣的卧室。躺在用木板随意搭成的二楼，何芹姣能看到星星，也会看到雨水肆无忌惮的漏进来。

    9月2日，新邵县委书记伍备战给何芹姣和何颖慧送来帮扶金和慰问物资，还当场表态为何芹姣一家解决资金8万元，帮助他们在原地修一栋新房子。

    但在何芹姣身上，看不到家庭的悲惨与贫穷带给她的阴影。老师和同学用“大大咧咧、心胸开阔、活泼开朗”来形容她。小学的班主任刘珊感叹：“她们就像小草，怎么压也压不弯，很坚韧。”

    每到教师节，何芹姣会采一些野花或者自己编织玫瑰花，送给老师。校长在期末奖励她100元，以鼓励她在品德上的出色表现，“刚开始都不要”，村里一位老人把孙女穿不了的衣服送给她，她脸红着收下了。“她自尊心强。”刘珊老师说，自己遇到困难时，也会想起她们，“孩子们这样都能坚持，我们那点挫折又算什么？”

    悲惨的命运并没有扼住两个小女生的喉咙，她们都很喜欢唱歌，未来的理想是“当歌星”。两人最喜欢的歌曲是《感恩的心》，尽管她们还只会唱其中几句：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

    何颖慧，飞喽！

    中午吃饭时，何芹姣习惯性地帮颖慧盛饭，问她要不要添汤。颖慧瞥了一眼鱼，她就把鱼块夹到了颖慧的碗里。

    她们一起做作业、聊天，但从不吵架，这让两家的大人感到惊讶。“我崇拜她的聪明可爱，她的头脑好，成绩很好，是班上的前几名，字也写得很不错。”何芹姣说。何颖慧喜欢她的是，“个子很高，身材很好，很善良”。这个只能依靠小板凳在地上挪动的孩子说，有女生穿着牛仔裤，“我就一直盯着她的脚看”。

    也许是不幸让这两个孩子更亲近。在她们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两人的母亲因为对贫困家庭的绝望都弃家而走，改嫁了。何颖慧的父亲智力有问题，很少在家，经常被人骗到外面打工。何芹姣的爸爸则患有白内障，曾经差点双目失明，是村里和学校捐助的8000多元钱保住了父亲的眼睛。他还患有胃溃疡、泥沙型胆结石，发作的时候，疼得在床上打滚。

    记者去采访的这天，何芹姣小声嘀咕了一句想去邵阳市的公园，被车上的爱心人士张先生听到，于是车子改道，赶往20多公里外的公园。

    在公园的海盗船上，何芹姣帮颖慧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坐好。海盗船越飞越高，不停地传来两个姑娘的尖叫声。从船上下来后，芹姣小声说再也不坐了，“我喊停，颖慧一直喊‘不停，不停’，她大概觉得像是飞起来了……”

    背负着沉重压力的两个孩子，内心对“飞”可能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渴望。有时候，何颖慧的身子往下滑时，何芹姣就会弓着腰，俏皮地喊着：“何颖慧，飞喽！”然后用力托着颖慧往上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