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出了故障的装备比作“病人”,那么济南军区某军械装备技术保障大队就是“军区总医院”,大队的工程师们就是“医生”。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华佗”云集的“研究型医院”。
大队的高级工程师刘志远正在探索将军事物联网技术应用于基层部队装备保障,过去导弹车出了问题,维修人员要大拆大卸费时费力去寻找故障。刘志远给装备安上传感器后,装备实时状态一目了然,还可以预判故障,导弹车拥有了“智能”。
这个课题刚刚通过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评审。前不久总政组织的一个高级培训班听了刘志远的报告,包括4名院士在内的专家们一起为他鼓掌,掌声整整持续了两分钟。
实际上,在济南军区某军械装备技术保障大队,类似的“神奇成果”还有很多,比如,一个人就可以挪走几十吨重坦克的气悬浮车、把报废炸药变成生态有机肥的“秘密配方”、让远火系统实现精确打击的卫星导航设备等。
这些“成果”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都是部队急需的。前些年,我国陆军部分装备使用的是北斗一代等卫星导航定位系统,要么精度不高,要么战时存在失联风险。大队殷仁方高工提出“某型兼容定位导航系统”方案,试图使我们摆脱受制于人的局面。
项目申请书报到总部,一名领导不相信他们有能力攻克这么难的课题,在报告标题下打了两个问号,又在大队的名字下打了两个问号。
但经过专题汇报,课题顺利通过立项审批。殷仁方带领团队历时3年,最终成功研发出这套系统。设备后来安装到某炮兵旅远火系统,在西北大漠实弹射击取得好成绩,一位军长高兴地对殷仁方说:“你们这个赶快定型,给我们都装上!”
其实,大队有的项目从技术上讲并不是很尖端,但却解决了部队的大问题。有一年,殷仁方了解到,某型火箭炮由于装备部队时间较长,原有机械式发火器故障率高达60%,导致频频出现留膛弹,成为基层部队的“心腹大患”。
“一些院士都不去碰这个‘雷区’。”殷仁方大声说,但他想要“越一越雷池”。
经过上万次试验,他成功研制出数字式发火器,可靠性比原有机械式发火器提高10倍,经过演习验证后,这个产品在多个军区推广应用。总装备部的领导一提到贴近部队装备进行技术改进,就会举这个例子。
虽然都被称为“医生”,但与给人看病的大夫相比,做装备的“医生”要面临更大危险。有一次,济南军区组织部队在某靶场实弹射击,不料一枚新型炮弹没有爆炸,落到了一个山坡上,距离老百姓家不足500米。
保障演习的高工张余清匍匐接近这枚炮弹,发现弹体已经破损,必须就地销毁。凭着对各型炮弹性能的了解,张余清精确计算好炸药用量和放置位置,一次性成功引爆未爆弹。现场勘查表明,正如事先估算的,弹片散布半径不到50米,引得在场官兵赞叹不已。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在某军械装备技术保障大队,技术人员的地位很高。单位分房子,他们不是领导先选,而是技术干部一起量化赋分排序,很多技术干部排在了常委的前面。
有些装备专家似乎“情商不高”,不善察言观色,但没人太计较。大队高工刘志远是个急性子,“着急上火的时候,控制得了导弹,却控制不住情绪”。有一次他牵头研发一套导弹模拟训练器,因为难度大,经费很快用完了,刘志远急躁起来,见谁都没好脸色。
大队领导知道后,将原本准备改善机关办公条件的5万元拿出来,供他科研攻关。这项成果为部队节省了大量训练费用,使合格射手的训练时间缩短三分之二,项目获得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
和部队医院“为兵服务”的职能一样,下部队巡回检修是某军械装备技术保障大队官兵的“主业”。大队政委张启明说,大队三分之二的人员,每年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基层部队保障演习,执行维修任务。
这些技术高超的“维修大拿”受到了一线部队官兵的欢迎。工程师赵天峰经常在基层巡修,很多官兵都有他的电话,遇到问题就向他请教,他的手机被称为“导弹120”。
大队工程师李亚民新婚不久就赴西藏代职,帮助所在部队完成了某型高炮在基层部队维修条件下的大修任务,还培养了一批修理骨干,成都军区一名领导称赞他说:“你就是我们部队最需要的人。”
正是因为常年与基层官兵一起摸爬滚打,很多部队面临的问题自然成为课题被发掘出来。10多年前,海岛部队弹药洞库的防潮一直缺乏有效方法,大队派出工作组实地调查,反复试验,研制成功某新型防潮材料,新工艺使现有弹药可靠储存寿命平均延长10年以上,创造经济效益8亿多元。
然而,更多时候,大队官兵的工作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张余清高工是全军知名的弹药专家,从军38年来,他无数次执行鉴定、销毁危险报废弹药的任务,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有一次,他负责销毁济南市一批遗留弹药,正在防空洞内作业时,突然闻到一股呛人的硫气味,担心是日军毒气弹外泄,他立即劝退工作人员,独自一人将所有弹药检查了3遍,最后才发现是附近一家炼钢厂烟囱的黑烟飘进了防空洞。那次任务,6天内他们销毁了7吨高危弹药。
“干弹药这一行,就是把脑袋天天挂在裤腰带上工作。”张余清开玩笑说。
在某军械装备技术保障大队的办公楼内,有一个弹药事故学习室,里面用视频、图片、文字记录着近年来全军的多起弹药事故,现场都是惨不忍睹。张余清多次参与照片上这些事故的调查,这也促使他下决心研制一种安全的弹药销毁方法,过去我们的报废弹药销毁采取焚烧或者爆炸处理,风险很高。
他在网上检索“弹药”、“肥料”这两个关键词,只找到一则短短两行的英文消息。这个思路让很多人觉得新奇,但它是一个世界性难题,“领导刚开始还隔三差五地问,后来就不问了”。然而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张余清的试验获得了突破。
大队营区里,有一个改造过的大车间,张余清的“肥料工厂”就在那里。他利用自制的设备,将发射药、炸药中加入一种特殊的酶,生产出一桶桶黑色液态的有机肥。试验证明,使用“火药I型”、“火药II型”肥料,小麦增产明显,蔬菜口感很好。
2010年,该大队荣获“中国人民解放军科技创新群体奖”,奖金100万元,他们是第一个“没有院士领衔,不是科研机构”的获奖单位。不止一次,有评审专家很惊讶地说,没想到一个100多人的团级单位,竟然搞出了这么多大课题。
这些装备专家并不满足。
大队营区内有一座兵器博物馆,里面展览着各类古董级的枪械、大炮,对面的另一栋办公楼内,是最新建设的云计算信息中心,再远的地方,就是军事物联网实验室,短短200米的距离,就从19世纪来到了21世纪。
在刘志远屋顶高高、干净整洁的军事物联网实验室里,雪白的墙上写着一句话:超越数字化、引领网络化、迈向智慧化。这15个字说出了这群“装备医生”对未来的希冀与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