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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29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冰点特稿第942期

寻找“廖厂长”

本报记者 宣金学 《 中国青年报 》( 2014年10月29日   12 版)

    吴廖见面会现场

    当年廖厂长(右二)与复旦学生考察队合影

    廖群洪近照

    财经作家吴晓波说自己见过18个“中国首富”中的15个,但是没有对哪个感到难忘。唯独另一个老男人,25年来,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这个老男人,叫做“廖厂长”。大约一个月前,吴晓波在自己的微信公号上发了一篇文章,《只有廖厂长例外》。其中写道:有人曾问他,你见了这么多的企业家、有钱人,哪个让你印象最深刻?他想了很久,然后说,是廖厂长。

    文章发出不到半个小时,就有很多人开始好奇:谁是廖厂长?

    “真的抱歉,我连他的全名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他姓廖。”在46岁的吴晓波的记忆里,廖厂长有“一头飘逸的长发”,瘦高而寡言,岁数上大自己一轮,是湖南娄底一家小厂子的厂长。

    25年前的春天,正是这位素昧平生的廖厂长的7000元“巨额”资助,当时还是复旦大学学生的吴晓波,才得以和3个同学完成一段历时半年的“南疆考察”。这次考察,他们一口气走了长江以南的11个省份,去过山区、农村、前线,“了解了这个国家的辽阔、伟大与苦难”。

    此后,他再也没有和廖厂长联络过。

    文章发出后,许多读者开始了热切的寻找。10月25日,时隔四分之一个世纪后,吴晓波与廖厂长终于重新相聚在湖南的一座小城洪江。

    此时的廖厂长已经不再是那个长发飘飘的年轻人。他甚至说,我是廖厂长,但又不全是廖厂长。

    人生能有几个25年,能够在洪江和廖厂长见面,是快乐的事情

    吴晓波和廖厂长见面会的当天,洪江稀稀拉拉下了几滴雨。这座位于长沙西部近400公里的古商城,因为参会人群的涌入,变得热闹了很多。

    铺着红地毯的讲台上,廖厂长有些激动,一连说:“让我平复一下心情。”就在头一天,吴晓波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他一想到见廖厂长,心里就有些忐忑,廖厂长在他眼里“是有光环的”。

    吴廖两人的标牌被摆放在一起,两人隔桌而坐。身后的宣传墙上,印着4个大大的字:理想·情怀。一边是考察团队出发时的合影,一边是廖厂长现在的照片,留着分头,略微发福。

    “我看到我后面那个照片,还是挺帅的,现在变成了小老头,廖厂长也是。”吴晓波打趣道,“人生能有几个25年,能够在洪江和廖厂长见面,是快乐的事情。”

    他甚至觉得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他一直以为,廖厂长去了深圳,并且混得不如意,再也找不着了,很可能变成了一个小糟老头——如果厂子办得红火怎么可能南漂深圳?

    那大约是在1995年,正在家中写作的吴晓波突然接到一个来自深圳的电话。一个很急促、方言口音很重的声音问道:“你是吴晓波吗?”

    吴晓波语气冷淡,对方支支吾吾地把电话挂了。当放下电话后,吴晓波才猛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廖厂长的电话。

    再没有对方的任何信息。直到吴晓波把这篇文章写出来,他都觉得不可能再找到当初曾资助过他南方考察的这位廖厂长。

    “我写这篇文章,更多是对我自己的观照吧,或者说写给我自己看的。”吴晓波吸了口烟,继续说,“他已经被抽象掉了。”

    可是,文章出来的一两天里,湖南、深圳等地读者和媒体通过微信后台留言,希望能发起“寻找廖厂长”的活动,帮助他完成这次看似不可能的寻找。特别是湖南当地人的关注,不少与娄底有渊源的官员、商人、媒体人参与了转发。

    三湘都市报记者汤霞玲找到长沙市涟源(娄底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商会的秘书长卢新世,并提供了4条线索:一,姓廖,60多岁;二,在娄底办过照明配件厂;三,后来去深圳做生意;四,资助过几位上海大学生。

    卢新世问正吃晚饭的涟源商会副会长廖群洪:“那个姓廖的人是你吗?”事实上,打听到廖群洪这里来的人不止一个,他的手机几乎被“刷屏”,微信里嘀铃嘀铃响个不停。

    廖一边喝酒一边回复:“年纪不对,也没有去过深圳,但的确资助过几位大学生。”

    第二天,记者造访廖群洪家,其妻从箱底找出 25 年前的一张“南疆考察队”旧照片,才确定他就是人们寻找的“廖厂长”。照片中,廖厂长留着一头长发——后来剪成中长发,3年前才剪成现在的分头。

    “没什么好奇怪的,生活中,他就是这样一个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理想主义性格的侠义之士。”卢新世说。

    廖群洪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他并没有给吴晓波打过那个电话,“应该是别人打的吧”。事实上,虽然25年没有联系过,但廖厂长一直知道他有成就,也很高兴。

    “我知道他就是写《激荡三十年》的人,我要找他交流,看作品就行了。”在长沙的一栋小洋楼里,他坐在一个小木板凳上回忆道,“我要找他很容易,只是觉得各自在各自的路上走,没有什么(联系的)必要。”

    我们只是简单拥抱了下,彼此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文章发出不到48个小时,廖厂长的下落便被找到。两人约定,10月份在湖南见面。

    在见面会两天前的一个晚上,两人在长沙终于再次相见。瘦高的吴晓波穿着休闲西装,出现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这是我第一次送花给另外一个男人。”他说。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我们只是简单拥抱了下,彼此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吴晓波在文章《找到廖厂长》中的叙述简单平静。

    在一间湘菜小店,吴晓波静静地听廖厂长潦潦草草地诉说过往25年的商海沉浮,每一次起伏转折都在吴晓波的脑海里投影出宏观经济的波动曲线。吴晓波感觉到,廖厂长的运气貌似不太好,总在景气的尾巴处被“恰好”扫倒,他的心也太软,要么被骗被赖账,要么没有将钱“赚透”。

    如今的二人,早已不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一个是国内知名财经作家,2009年作家财富排行榜第5位;一位虽不算巨富,但也是一个锰矿企业的董事长,正筹备一家公司上市。但是,当聊起当年的理想时,两人依然激动。

    廖群洪说:“理想的光,在每个人心里继续燃烧。”而吴晓波则觉得,他们参与考察的一行人,从廖厂长身上传承到了理想主义的余温。

    “当我看晓波的文章时,感觉突然就被拉回到那个时代。”廖厂长回忆道,“现在想想那个年代,比我现在挣多少钱都激动。”

    1980年代,廖厂长和青年朋友常常聚在一起讨论“我能为国家做点什么”,“国家的出路在哪里”。“那时候的理想主义,更纯粹,对我们这一辈人来讲,1980年代是一个很难告别的年代。”吴晓波表示。

    读大学的吴晓波,几乎天天泡在复旦大学图书馆一楼的本科生阅览室,成天“一排一排地读书”。

    “那时候没有卡拉OK,没有网络游戏,我只能去图书馆读书。”吴晓波说,“读了4年的书,我了解的国家都是书本上的国家。”

    1988年,吴晓波读大三,他和同学王月华、赵勇、梁红几个年轻人商定,要去南中国走一圈,去了解一个真实的中国。他们想知道:改革开放10年了,中国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们4人组成了“上海大学生南疆考察队”,找来白色油漆,在红色的旗帜上写上“未来记者”几个字,准备行走中国。第一个任务,就是到处去拉赞助。

    他们对着电话号码本,打钩,挨个打电话。然后拿着学校的介绍信,骑着自行车到上海的各大国营厂“化缘”,跑遍大半个上海,大多吃到闭门羹。3个月,只筹到1000多元,以及一台照相机和几个背包,这离预计的还差一大截。

    他们将自己的困难写给上海《青年报》的一个师兄。求助信刊发后,消息传到湖南娄底,那时,廖群洪正在经营一家小厂子。通过一名在复旦大学读书的朋友核实事情的真实性后,他给学生们寄去了7000元。

    “那时候不靠谱的人挺多。”吴晓波笑着说,“廖是极不靠谱的,见都没见过我们。”他虽然内心很感动,但是一直觉得廖厂长这个人“太冲动”了。

    “当年的7000元是个什么概念呢?一位大学毕业生的基本工资是70多元, 学校食堂的一块猪肉大排还不到5角,‘万元户’在那时是一个让人羡慕的有钱人代名词。”吴晓波在文章中写道,“这封来信,让我们狂喜之外却也觉得难以置信,不久,我们竟真的收到了一张汇款单,真的是从湖南娄底寄来的,真的是不可思议的7000元。”

    因为这笔资助,两位副厂长跟廖厂长大吵了一架,随即一起辞职离开了他。

    实际上,廖厂长并没有吴晓波记忆中那么老。资助考察队的时候,他也才27岁。“我也很想去看看中国的现状,手上有资金,晓波他们有想法,能去实现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情,这就是共鸣。”在他看来,他和晓波他们是朋友,是同志,要共同完成这件事。

    对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廖厂长没有提什么要求,只是希望当考察结束后,能给他寄一份调查报告。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多年念念不忘廖厂长

    一直和财经打交道的吴晓波,最常使用的一个词是“交易”。他指出,我们的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物质,我们开始用金钱来评价一个人的价值,任何东西都可以交易,所有交易都有成本。

    “相比之下,廖厂长不计成本、无法交易的行为,是那么罕见。”见面会上的吴晓波坦言,“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多年念念不忘廖厂长。”

    可在廖群洪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在25年前做了一件应该做的平常事。“我没想到,我竟然在别人的记忆里生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

    正是这点“平常事”,“在一个他自以为适当的时刻,用双手呵护了时代的星点烛光。”吴晓波在文章中写道。

    考察一开始,他们就决定,南行路上,必须特意去趟娄底,拜访这位姓廖的好心厂长。

    吴晓波开玩笑说,我们还以为他可能是个什么“首富”,到了娄底才发现他其实只是个挺小的企业的厂长。

    在一间四处堆满物料的工厂里,吴晓波同这位长发飘飘的廖厂长初次见面。他现在还记得,见面地点是在一间简陋、局促而灰暗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用灰格子布罩着的转角沙发散发出一点时代气”。一切都同原先意料中的大相径庭。

    廖厂长当时经营的是一家私营小厂,只有20来个人,组装生产水泥编织袋的设备,全厂全年利润大概也就几万元,而他个人的工资不过每月200元,但他居然肯拿出7000元赞助几位素昧平生的上海大学生。

    当时看到吴晓波时,廖厂长心情却很复杂。他说感觉很欣慰,他比吴晓波大6岁,看到有小学弟能去实现梦想;也很佩服,当时的交通不便利,他们去做这样一件事情需要非常大的勇气;还有就是“感谢这些有志向、有勇气的年轻人去完成我们共同的梦想”。

    他还透露说,正在积极筹钱,想到年底时请人翻译和出版一套当时国内还没有的《马克斯·韦伯全集》。

    这是吴晓波第一次听到马克斯·韦伯这个名字——不是从学校的教授和同学那里听到,而是来自一位湖南小厂厂长。当时的吴晓波还不知道韦伯是一位德国人,写过《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可在日后,他在写作中常常引用他的文字。

    1989年3月8日从上海出发,吴晓波一行人的考察历时半年。他们乘坐绿皮火车转铁皮大巴车,住三五元一晚的小旅馆,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贫穷、真实的中国”。

    在贵州大山里,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带着3个女儿艰难生活。全家只有两条裤子,她和3个女儿轮流穿,每天只能两个人出门,另两个躺在床上。他们还去了战争前线,直面几千位烈士的遗体。他们去了海南,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改革气息。

    吴晓波回忆称,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是很愤怒的,一方面抱怨变化不够,另一方面变化又太快,贫富差距在拉大,变化过程中自己可能就是受伤害的人。

    而南中国考察让他从书斋回到了乡土,他越来越相信费孝通提倡的渐进主义、改良主义是对的。

    这也正是年轻的廖厂长与朋友通宵达旦地讨论“中国的出路到底在哪里”所要寻找的答案之一。

    可惜的是,考察回来后,忙着毕业、工作,各奔天涯,除了几篇新闻稿,这支队伍并没有整理出一份系统的调查报告寄给廖厂长。

    两个人的人生都活在自己的洪流里

    25年后,吴晓波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带来了这份调查报告。他为廖厂长带去了近年写的9本书,“垒起来就是时间的高度”,现在用这些书向廖厂长“交代”。

    “这是一份很珍贵的礼物,这份礼物如此之重,我的双手接不下来,我只能用我的心来承受这份礼。”廖群洪刚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激动起来。

    吴晓波从1996年开始写书,到现在,平均每年一本,“写作本身是给廖厂长的一份报告”。

    在他的写作生涯中,遇到过数以千计的厂长、经理乃至“中国首富”,“他们有的领导着上万人的大企业,有的日进斗金花钱如流水,说到风光和有成就,这位廖厂长似乎都要差很大的一截”。然而吴晓波说,“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常常更怀念这位只缘一面的小厂厂长。”

    他并不知道,廖厂长的创业之路一直充满坎坷。

    1990年,廖群洪带着从丈母娘那里借来的2000元回到娄底,租了门面,卖起了液化气,没过多久又去江苏开发推广鱼药,到广州做进出口贸易,1997年回长沙做计算机网络工程,创办了电信“10000”台的前身“1000”,虽然理念很先进,但苦于资金问题,最终没能做大。2008年到2012年,他曾受邀开发日用品城,因过度劳累让他的心脏做了3次搭桥手术。

    他曾在长沙雨花区开店,电动机内芯坚持用铜为原材料,可是隔壁一个店子却用铝,每台便宜300元。采购的人为了完成任务,收取提成,坏了就来修,又赚一笔,或者重新买。“这种事情我就干不了”。

    在老乡们的帮助下,廖厂长一天一天变得“成熟”起来,“翻译马克斯·韦伯的那些念头早就不见喽”。

    对他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肯尼迪评传》。书中提到,肯尼迪家族的核心理念是:你生活在这个社会,就要为社会作贡献,要想作贡献,你需要动用社会资源。无非是两个途径,一个是你有资源,第二就是谋求社会公职,动用社会资源。

    “这就是我读书的动力,我想要动用社会资源,然后贡献社会。”廖群洪直白地告诉记者。在他年轻时,每到一个地方,就赶紧跑书店,买书、读书。

    同一时期,对吴晓波影响最大的书是《李普曼传》,这本书为他提供了相应的发展战略:第一步,做记者,跑条线;第二步,写专栏;第三步,写书。

    有趣的是,上个世纪60年代,李普曼频频成为肯尼迪总统的座上宾。

    进入90年代,一个忙着调研写文章办公司,一个忙于创业,两个人的人生都“活在自己的洪流里”。“很多人当时哪怕很密切,过了两三年,朋友也会变得很陌生,每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吴晓波感慨道,“我们这一代人青春过得很快,嗡地一年过去了,跟爬山一样,不努力就会被淘汰掉。”

    事实上,昔日考察队中的王月华一直和廖厂长保持联系。但吴晓波和老同学的联系也很少了,即便聊天的时候也不会谈起廖厂长,所以他一直不知道,通过王月华可以联系到这个让他念念不忘的人。

    所谓的理想主义,就是当我们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旧能够热爱它

    52岁的廖群洪说自己已经过了容易激动的年龄,但是当他读到吴晓波回忆自己的文章时,眼泪还是“刷地下来了”。

    “现在很难用语言来表达,温暖激动都不足以表达。”见面会上,他对吴晓波说,“我既为晓波笔下的廖厂长而感动,也为寻找廖厂长感动。”

    自从“被找到”后,之前总是被称作“廖总”、“群洪”的他有了一个专有的称号:廖厂长。

    他对记者强调,吴晓波笔下的“廖厂长”形象,被赋予了吴本人的情感。这次反响大,说明了他笔下的廖厂长有闪光点,反映了大家渴求的那种精神。

    事实上,吴晓波通过新平台重发这篇文章时,并没有想到它会引起如此大的共鸣,以及成为一个持续发酵、酝酿一个多月的“事件”。《只有廖厂长例外》几年前在他的杂志专栏和博客里都曾发过,“几乎没什么反响”。

    读到这篇文章,廖厂长说自己仿佛被突然带回到以前,“仿如昨天,一想起就有些热血沸腾,那个时代,应该说是充满激情的时代”。

    在那个年代,人们很少谈成功,“觉得是蛮傻的事”,吴晓波补充说,“更少谈个人的成功”。在吴晓波看来,那个时候是人的自我意识觉醒的时代,虽然物质开始冲击整个社会,但人们比较乌托邦的思想并没有崩溃掉。

    而到了90年代,社会变得越来越量化,什么东西都拿出来用数据来考核:企业家的价值、人的价值、作家与媒体人的价值,等等。“很多柔软的东西却慢慢消失了”。

    廖厂长曾问过几个很熟的学生,你们平时上网关注过“崇高、高尚、伟大、光荣”这些词吗?年轻人备感惊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多数的回答是,没有。这让他很无奈,又有点恐慌。

    他一直认为,人应该有所敬畏,灵魂要有归属。但现在很多人的效忠对象变成了自己,失去了信仰,没有了敬畏,卖假药、卖地沟油、过度医疗……“没有信仰,没有道德敬畏,伤害了民族的脊梁”。

    吴晓波相对乐观一些。他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并不缺乏理想,只是与当年的年轻人不同了。“我们那一代人,抱持的是一种大的家国情怀,我们相信奇迹,更倾向用激进的方式改变世界。”吴晓波说,“而现在的年轻人,他们的理想更具体、更务实,他们相信常识、相信专业,希望用专业知识去改变世界。”

    吴晓波以自己18岁的女儿为例。他的女儿认为中国的流行音乐很差,决定为流行音乐事业去读大学专业,并作为以后的职业。“我们当年在大学毕业时,还根本没有任何职业规划。所以说,一代肯定比一代好”。

    “我记得100年前,有个人在投湖自杀之前问他儿子一句话,这个世界会好吗?”吴晓波在见面会上说,“100年过去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好,其实谁也不知道。但是我也相信罗曼·罗兰的一句话,所谓的理想主义,就是当我们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我们依旧能够热爱它。”

    当人们的温饱解决以后,就会自然而然地想一些柔软的东西

    见面会的最后,是一个仪式性的环节。吴晓波和廖厂长一起为“创业公益金”揭幕。这个公益基金,本是吴晓波的想法,捐资100万元,帮助青年创业。

    而在头一天晚上的会面时,廖厂长问吴晓波:“听说你要捐稿费,搞一个青年创业公益金。”吴晓波点头称“是”。

    “你来前,我跟涟源商会的朋友们商量了一下,打算也拿出100万元,在湖南设立一支廖厂长青年创业公益金,好不好?”二人一拍即合。

    基金最后名为“吴晓波廖厂长青年创业公益金”,像廖厂长帮助吴晓波一样,去帮助一些年轻人。“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吴晓波说。

    吴晓波认为,1980年代的理想主义,家国情怀更重一点,而现在的青年更务实。“对现在的80后、90后来讲,你说为国家干点事儿,好像是一个不着边际的话题,可能会被人笑话。你现在说我要去创造财富,这个是可行的。”

    “比起廖厂长对我们的捐赠,我的捐赠可能更靠谱。”吴晓波笑着说,湖南人的理想主义太浓烈,可以奉献自己的全部去实现,他只是在能力范围之内,能帮一个是一个,能帮两个是两个。

    “每个人可能都碰到过自己的‘廖厂长’,也可以做别人的‘廖厂长’。”一位参加见面会的嘉宾谈到,单讲理想是不行的,理想后面是传承。这个基金就是一种传承,让这个故事不仅可以讲25年,还可以讲下一个25年。

    类似的事,吴晓波早已在做。2008年汶川地震后,他带着女儿来到汶川,见到一户邹姓人家家里除一张桌子和几只碗之外,“真正是家徒四壁”。

    他拿出5万元,帮扶这家人恢复生产,待生活恢复后,这笔钱还上,他再转借给其他需要帮助的人。就此流动下去,这笔钱已经帮助改变了多个家庭的境况。

    邹家人逢年过节都会跟吴晓波联系,给他寄送一大袋土豆。6年来年年如此。那是吴晓波第一次感受到付出的快乐。

    “人到一定年纪之后,就会慢慢思考自身与社会的关系,跟年轻人的关系,会觉得付出比得到更快乐一些。”吴晓波接触了大量企业家老板,“钱多到一定地步,快乐就越来越麻木。”

    这些年,他试着多去帮助别人,“廖厂长这样的精神需要更多人传承下去”。他觉得,当人们的温饱解决以后,就会自然而然地想一些柔软的东西,比如感恩、理想、情怀,等等。

    这场关于“理想与情怀”的见面会持续到中午,日头越来越大。结束后,吴廖两人合影、告别。廖厂长往东赶回长沙处理公司事务,吴晓波继续向西去凤凰古城——当年开始南中国考察时,他随身带着的唯一一本书是沈从文的《湘行散记》。

寻找“廖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