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傅山村的症结源于彭荣均。他既是村民口中能干事,把企业做起来的“老彭”,也是如今深居简出,掌握村子、企业最高权力的“彭书记”。
今年64岁的彭荣均可能是傅山村最知名的一张名片,从1982年任村党支部书记算起,彭荣均已经做了傅山村32年的一把手。在傅山村志的人物一栏,所列出的有关他的荣誉头衔超过30个。
他是傅山村村党委的负责人,也是傅山企业集团的法定代表人,而傅山村村委的法定代表人则是他的妻舅。在这种权力高度集中的“三套班子,一套人马”的治理结构之下,彭荣均同时代表着村企业、村集体和他的家族。
“胆大,敢干,有能力”是村民对当年彭荣均最深刻的印象。一位村民回忆,彭荣均曾经是村里“文革”时的“红小将”,十几岁就站在墙上发传单,还曾去北京串联。
即使是如今反对他的人也认为,彭荣均曾经为村子“办了几件大事”。
一件是完成了旧村改造。1984年,彭荣均在考察了周围村以后,决定将原来村民的旧房全部拆掉,由村里出地,村民个人备料,并上交1000多元的工钱,统一规划建成两层的楼房,同时在村里新修两条主路。
一位参与了当年拆迁工作组的人将整个改造工程称为一场“战役”。彭荣均的“魄力”在当时就开始显现:他不但带头拆掉了自己的房子,还在没有说服弟弟的情况下,亲自上手拆掉了弟弟的房子。
而对于不愿拆迁者,工作组先是断水、断电,后来又追加了“不准去企业上班”的手段。整个旧村改造持续十年之久,最终形成了今日整齐划一的傅山村。“虽然手段比较重,但确实是给村里办了好事”,前述工作组成员说。
不过,可能没人想到,断水、断电乃至不准去村办企业上班就此成为了彭书记治村的雷霆手段。
除去旧城改造,彭荣均做的另一件事是带动村子把企业做了起来。1985年,山东省冶金矿山建设工程处征用了村里的一块土地,傅山村获得了100多万元的补偿款。这笔当年的“天价巨款”,最终由彭荣均拿来建了一个香槟厂,这也是傅山村酒厂的前身。
香槟厂开起来之后,村里掀起了办厂的热潮。只要谁有意愿,彭荣均总是放手让人去做。村里的人逐渐离开耕地,进入企业工作。傅勋家是上世纪90年代初回到村里进入酒厂工作的,“那时候觉得,自己也是工人,不种地。有城里人的感觉,整个村子氛围特别好。”
然而从2002年开始,彭荣均逐步将自己的儿子、弟弟及其他亲属提拔到企业集团中的关键岗位。现在集团公司网站上的6名班子成员中,彭氏家族超过一半,包括其子彭希辉、其侄彭希海,其弟彭学均,这些人都是在2002年以后进入的领导层。
2008年,没有经过村民大会,村里开始了新一轮的拆迁。为了开发地产,当年旧村改造的两层独栋小院,有100栋被要求拆迁,赔偿款仅为2万元到5万元。而村里提供的新房子,购买价格则在10万元左右。许多村民不愿拆,于是被断水、断电。
当时已经是村办企业百粮春酒厂原副厂长的傅勋家就不同意拆迁,于是他被撤销职务并被赶出公司。记者见到他时,他已经不在傅山村生活。
2009年,有人在网上发帖举报彭荣均,很多村民在帖子下面跟帖发言。后来彭荣均几乎找到了村里所有跟帖的人,或者停水或者断电,甚至开除出厂子,“最后过去找他服软,才重新供电。”
断水、断电、 开除村企业职务,这似乎成为老彭有力的手段。不过也有没屈服的。2012年,村里又开始了拆迁,补偿仍与此前一样,这次,有大约17户村民一直守着没有搬。如今他们只能从外面买水回来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带着大家富起来的“老彭”不见了。现在的彭书记,每天坐在自己那辆黑色凌志570里,来往于别墅区的家、集团办公室和村里的度假村中。
别墅区又叫水苑小区,与傅山集团办公楼只隔着一条街。小区内亭台楼榭,建有人工河与凉亭,并配有带诊所、游泳馆与健身房的“全民健身中心”。虽然名为“全民”,村民们却基本享受不到这样的福利。彭荣均住的是小区中心最高的那栋三层别墅,整个小区住的,也基本是他的亲戚和企业领导。
老彭如今更喜欢在办公室写写字,摆弄下玉石,外出旅游练习下摄影。在他傅山集团五楼的办公室里,到处是石头和他外出拍摄的照片。每年,村里的领导和一些先进个人都会集体外出考察,老彭甚至出了一本定价388元的摄影集《老彭看世界》。
有村民抱怨,为什么村领导都用公款出国旅游?记者问彭荣均这个问题时,他显得很不在意,“辛苦一年了,出去玩玩算什么呢?”至于别墅区里的亲戚,“一个村的,谁跟谁还没有个亲戚?”
别墅区和傅山集团办公楼与此前的老傅山村东西相望,隔着一条235省道,那条穿越而过的省道似乎划开了两个阶层。村民们会不自觉地说,“他不上村子里来了”,似乎那儿,已经不再属于他们心中的傅山村。
本报记者 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