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饭，也要吃雾霾

    “APEC蓝”本是个中性词，它可以被用来调侃，比如“只在APEC时蓝一下”，而如今媒体坦然地把这个词用作了褒义词：“不用北风吹，无需暴雨猛打，只要下定决心、采取措施、联防共治，雾霾是可以治理的。尽管超常规强硬举措从长远看难以为之，但是铁腕治污的态度、壮士断腕的决心、雷厉风行的作风，在APEC会议后更应持之以恒。”

    “APEC蓝”确实体现了中国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体制能力。北京周边六省市联动，对排污工厂关停或限产，停止建筑工地土方作业、石材切割、渣土运输和建筑拆除，市区机动车单双号限行，机关事业单位学校放假，甚至有报道说，APEC会场10里之内的村庄禁止烧柴禾做饭，等等。加之老天给劲，于是，果然“APEC蓝”了。

    但任人都知，人人都说“APEC蓝”好，但这些非常措施绝不可长久。1988年全国通胀猛烈，在全国人大政协两会上，政协委员千家驹振臂高呼，5年内不搞基本建设，得到全场热烈掌声。大家手拍得生疼，但谁也不信不搞基建这事靠谱。1989年后中国经济冷下来了，通胀也下来了，但另外的着急也跟着来了，于是有邓小平南巡，有深沪交易所的急促上马，有上海浦东的大开发。

    如今着急的是雾霾。为“APEC蓝”，据报道，仅石家庄、邯郸、邢台、保定、廊坊五市，在会议期间工厂的停产和限产就超过一半，尤其是那些钢铁、水泥、火电等高排放行业。那段时间，工人们放假了，舒服吧？喝酒吧？洗了睡了吧？但时间长了工人们就该心慌了，饭票怎么办？

    我们看着艳艳的“APEC蓝”，大可以斥责：为什么不赶紧转型高技术、高环保的产业？此话说得有理，但也虚弱。且不说这些低技术产业仍是眼下中国经济的支撑之一，且不说技术升级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只一句：凭什么你们白领着，“APEC蓝”乐着，就让我们没饭吃，这公平吗？

    把这种公平放在国际视野。当中国起步发展时，美国人曾撇嘴：以中国的人口规模，如果过上美国人的生活，大房子、大汽车、大冰箱、大桶啤酒，有8个地球的资源也不够。但中国人也有自己的说辞：节俭生活是美德，环保也是必须的，但不能说你们先富了，我们就不能后富，这关系到人权，涉及到公平。

    先不说富，说吃饭。据说雾霾有烧秸秆的原因，有许多不自觉的农人。对农家来说，秸秆无用，勉强能用的是烧火做饭，运走也很麻烦，莫如一烧了之。在美国的农地，每年产生4500万吨秸秆，大多被用作饲料，或将秸秆高强度挤压后制成建房材料。秸秆还作为新兴的生物燃料，从中提取乙醇。

    为什么中国不想办法呢？实际上中国许多地方也在这样做，比如用秸秆发电，但效果不佳。秸秆卖给发电厂价格奇低，比卖给砖厂烧砖价格还低，于是一边农人烧秸秆，一边发电厂吃不饱。这里唯有两个办法，一是发电厂技术升级，从而给农人更高的收购价；如果一时做不到，就得政府提供补贴，掏银子。除此，要求时常为吃饭操心的农人提高觉悟拒烧秸秆？啧啧。

    银子在作何玩耍？11月6日，央行在《第三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称：到9月末，广义货币供应量M2余额同比增长12.9%。按道理，M2增速12.9%比政府制定的13%的年度目标略低，央行的活儿干得还不错。但央行却实话实说：目前M2增速较名义GDP增速高出4个多百分点，明显超出2000年到2013年的平均水平，M2存量已超过120万亿元，M2与GDP之比在200%左右，在存量货币池子已经很大的情况下，这样的货币供给并不算慢，货币投放会形成存量积累，长期看会对通胀乃至经济产生不利影响。

    这是在说什么？——中国在用比过去高得多的M2增速换来比过去低得多的GDP增速，这是典型的“货币保增长”。

    就像一些农人觉悟不高，图省事把秸秆烧掉完事，横不能央行官员也偷懒把货币泼出去早早下班吧——广被质疑的“货币保增长”，背后是为了保就业保饭碗，包括保低技术的和制造雾霾的就业。

    吃饭和吃雾霾，难以取舍地摆在大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