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图书馆拥有一群特别的阅读者。他们大多是流浪汉或拾荒者,有人爱好诗歌,会穿着一双绿色解放胶鞋在书架前埋头抄笔记;有人已经76岁,会放下竹竿和蛇皮口袋走进图书馆,在阅览室里读上一下午的报纸。一组流传于网络的图集记录了他们的生活,图集的名字叫做:拾荒者的诗。
从媒体传播与市民评价里,我们得见这则故事的温度。作为一个公共文化服务场所,这座图书馆不仅拥有富丽堂皇的大厅,质朴优雅的古籍图书馆,4万平方米的大小阅览室,还拥有着一分当今时代所日益稀缺却又弥足可贵的公共服务情怀。
事实上,早在十几年前,杭州图书馆就对所有的读者免费开放,而拾荒者和流浪者,也就此成为杭州这座豪华图书馆里不可或缺的群像。他们来自这个国家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苦难经历和身份,而当在图书馆坐定之后,他们和那些衣着光鲜、举止体面的市民并无二致,他们都是阅读者,平等的阅读者。
坦率地说,为流浪汉和拾荒者们打开一扇门,未必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在新闻的描述里,有人对他们的体味皱起眉头,甚至投去嫌弃的目光。也曾有读者抱怨允许乞丐和拾荒者进图书馆,是对其他读者的不尊重。
馆长褚树青的回答并不陌生,在几年前就曾被广为传播:我无权拒绝他们入内读书,但您有权利选择离开。当时,许多人曾为这则服务宣言动容。我们乐见,在多年的免费开放中,这些在别人眼里肮脏的流浪汉和拾荒者,也在努力用尊重回馈这分文化的邀约:尽管并非明文规定,但一名来自杭州乡下的流浪汉每次看书前都会将手洗净,“不要把书弄花了”;副馆长梁亮则常常看到,一些流浪汉和拾荒者会把背着的铺盖和捡来的垃圾放在阅览室门口后再进去看书,而这些,也是他们的自发行为。
流浪汉与图书馆,他们的相处妥帖甚至颇具诗意。一名流浪汉总愿意来图书馆伏案写作,他用笔写下阅读的畅快,“把所有郁闷化作诗歌出发,把美好的事物装进诗歌出发”;另一位年事已高的拾荒者则不满足于读报看杂志,他经常会在阅览室里翻一些大部头的作品,“我们老了,大脑要萎缩了,要不断充电,不断得到精神支撑”。
某种意义上,对这些底层同胞而言,阅读可以使他们获得一种比生计更为重要的东西。这些温暖的细节如同一场诗意的栖居,让我们与图书馆本应拥有的意涵不期而遇,自19世纪中期在英国曼彻斯特诞生起,公共图书馆的第一用途就是为纺织工人和底层人民提供一个阅读和获取知识的地方。
“因此公共图书馆在本质上便带上为弱势群体服务的属性。”褚树青说,“对于弱势群体而言,图书馆可能是唯一可以消弭与富裕阶层之间在知识获取上鸿沟的一个重要机构。”
褚馆长的话,实际上揭示了公共图书馆基因里所具有的理念与传统,它滋养民智,崇尚思想,而弱势者是这场文化重建中不可或缺的一分子。从这一层面来讲,为这些社会底层的弱势者提供机会,使之成为拥有健全心志、丰盈思想和自由灵魂的责任公民,意义尤为重大。
更进一步说,能为社会最底层的同胞打开一扇门,对他们所拥有的基本文化权利予以尊重,这本身也是衡量一个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尺。杭州图书馆多年来一直降低门槛,任乞丐、拾荒者自由穿行,也正是借助一个公共文化空间,来践行这种平等、分享的公共服务理念。正如一名工作人员所讲:这算不上什么新闻。并且,这也不应成为新闻。
拾荒者的诗,与一座城市图书馆敞开的胸怀相得益彰。这样的图书馆,或许才更为接近阿根廷国家图书馆馆长、著名诗人博尔赫斯所说的,“天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