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晚11点多,拎着折叠自行车的张天一搭上北京地铁10号线的最后一班车,回到位于东三环外的出租房里。这是一套老式的小两居,月租4000元,离他已经开业的两家米粉店都不算太远。张天一打开厨房的灯,给自己煮了碗面,算是晚饭。一个多小时前,在一个青年创业大赛上,他以复赛第一的成绩闯进了决赛。张天一说,自己非常喜欢做饭。两只猫咪在他的脚边打转,其中一只是他读大学时就开始养的,他还养过小狗、小鸟,甚至拔掉牙齿的毒蛇。
过去半年多以来,张天一突然成了风云人物。2014年4月4日,他与3个合伙人凑了15万元,在北京环球金融中心地下一层开了第一家“伏牛堂”常德米粉店。他的自述《我硕士毕业为什么卖米粉》流传开来,使他成为热门人物,也让不少人想起了他的师兄陆步轩。陆步轩是2003年的名人。那一年,张天一仍是一名中学生,街头巷尾热议“北大毕业生陆步轩卖猪肉”现象。
开米粉店这件事,对24岁的张天一来说原本是难以想象的。从6岁读小学起,直到他取得北京外国语大学学士和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评价他的标准都很简单:考试与得分。在他大二那年,有位同学辍学创业,他还感到不可思议。从那位同学那里,他第一次听说了投资人徐小平的名字。他对创业毫无认知。
张天一读完了本科又读硕士,却始终感到困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当然有很多选择,做律师或公务员都是家人期待的。他曾在写字楼里实习,从高处俯瞰赶路的黑点一般的白领。后来,他决定与其跟大家一样在“好路”上堵车,不如自己去绕绕弯路,慢慢地走。
与陆步轩并不一样,张天一是自己选择了卖米粉。牛肉粉是他在家乡常德从小吃到大的早餐。他回乡拜师学艺,“吃遍了每一家米粉店”,直到找到满意的配方。对于他的决定,做医生的父亲起初不知情,母亲知道,但也没有明确反对。
而陆步轩始终不认为自己卖猪肉是一件光彩的事情。2013年,他回北大演讲时,还表示自己“给母校丢了脸、抹了黑”。
在硕士毕业典礼前一天,张天一计算过,开业前84天,他们卖出了14362碗牛肉粉。半年后,他的米粉店即将扩至5家,员工增至30多人,全部都是90后,超过一半是大学生。他接受了几轮投资,投资人中包括他当年并不知晓的徐小平。
几轮融资后,伏牛堂的估值已有数千万。张天一仍在寻找新的投资人,他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自己现在找的投资人,不一定是给出估值最高的。“你找投资人不是找钱,而是找合作伙伴。”
成名以后,张天一在一次活动中见过陆步轩师兄。他原以为陆步轩是“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见面才知道,他当初卖猪肉真的是生活所迫。
“他始终说,卖猪肉是生存选择。他觉得是被迫的,至今不想去干。”张天一说,自己和这位学长的态度并不一样,卖米粉对自己来说是生活选择,而不是生存选择。两种选择的背后,是10多年间社会的变化。
11月底,张天一参加了首届中国青年创新创业大赛。路演时,他对评委说,世界最伟大的公司中,可口可乐是卖饮料的,麦当劳是卖汉堡的。在自己的PPT里,他把伏牛堂的名字和麦当劳、肯德基放在一起,表示要做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社群餐饮”先行者。半年之前他的思路还没有这么清晰。当时,他只是因为爱吃粉而要开店。
现在,米粉对他来说已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公开了一向被餐饮业视为机密的配方。他并不认为互联网餐饮业一定要“好吃”。他说,一个菜的要素是好吃,而对餐饮业来说,口味是重要因素,但不是全部要素。在工业时代,麦当劳、肯德基为了工业化而牺牲了部分口味。如今工业时代过去了,移动互联网时代的餐饮是什么形态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其中一个探索者。
在接受采访时,他表示,对自己这批创业者来说,存量市场被占满了,只能开拓新的机会,做增量市场。
他形容自己面前有一棵树,米粉是树根,顾客数据是树干。他们开发了自己的ERP系统,并且采用了指纹支付,针对吃粉的顾客进行数据分析。与传统连锁餐厅不同的是,销售不是他的目的而是手段,连接这些顾客、成为某一类消费人群的入口,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通过问卷调查和支付入口端统计,他们发现,顾客近一半是湖南人,70%以上是女性,85后占了81%。他创立了“霸蛮社”,这是一个湖南人社群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在做“湖南驻京办”的事情,对准的是那些在北京的三四十万湖南人。
参加创业大赛,他觉得拿奖很开心,但更开心的是见到很多年龄差不多的创业者,了解他们挺有意思的想法。他跟做垃圾分类行业的年轻人聊过,跟做3D打印的年轻人聊过。在这些聊天中,他觉得蕴藏着化学反应的可能。
当他对父母说起这些计划,他们也由不解转为理解。在一段时间的走红之后,他的生活回到了正常轨道。他出名后,有段时间生意太火,米粉不得不每日限量供应,他认为那是“不正常的好”。现在,他单店的营业额在七八千元到一万元之间,生意属于“正常的好”。
为了寻找配方而狂吃米粉的日子已经过去。那段时间米粉是他的噩梦,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吃米粉了”。如今,他又成了米粉的超级“吃货”。
卖米粉改变的不仅是他的银行账户。在过了一段为顾客准备米线的生活之后,他表示对煎饼果子大妈、水果大叔、保安小哥、清洁阿姨、传单小妹等的辛苦都感同身受,“逐渐悟到了尊重与理解的可贵”。
他开始不拒听每一个打到手机上的推销电话,接收每一张路边传单,外出就餐时自己擦桌子收碗,清洁自己用过的公共卫生间。“因为我发现,对这个世界而言,需要的并不是颠覆与改变,而是尊重与理解。”他说,带着创业的想法来卖米粉,整天琢磨着改变传统行业,是一种最大的浅薄与无知。
对于学生开米粉店,张天一在北大的导师当初表示过支持,并提醒张天一,餐饮业是个“勤行”。4月份第一家米粉店开业时,这位导师表示,一年之后这个店要是还活着,自己就来光顾。结果,只用了4个多月,张天一就在店里等到了自己的导师。
摄影/本报记者 赵迪 写文/本报记者 张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