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工作

    杜鲁门·卡波蒂有一次跟着他的清洁女工一起去干活。对，就是今天你常见的钟点女工，这活儿在上世纪的纽约，一般属于有色人种。他帮她扛着清洁工具，沉甸甸的一只油布购物袋，准备去看看那些她的主顾。

    一共有三家。一家是失意的中年男人，离婚，酗酒，情况糟糕，不容乐观。一家是刚来纽约闯荡的年轻姑娘，有数不清的男朋友，还有寂寞时写下的诗。最后一家最糟，一对肥胖的严肃的犹太夫妇，冰箱里有数不清的甜品，让他们吃了个够，随后被忽然现身的主人一起扫地出门。

    杜鲁门将这段经历写了个随笔，叫《一日的工作》。看完我想，作家必须使出所有花招去体验生活。

    对大部分作家而言，体验生活是写作的必须。当然有一类作家，比如康德，从来不会离家5公里，但这并不妨碍他脑海中翻起整个人类的智慧。不，我没那么聪明，绝大多数人都没那么聪明，他们始终得依靠生活的尘埃来呼吸。

    听说有个美国女作家，最近正在写这样的生活体验专栏，她到处去打工，不管是什么工，酒店保洁，后厨洗碗工，面包店服务员……这当然不是先例，有个香港女生早就干过同样的事，她的履历甚至更有趣一点，做过侦探，私下调查那些出轨案件。

    于是我心痒难耐，决心也要出去体验一下生活，这简直是成为一个作家的必须。长时间困在一个地方，能写出什么样的东西。

    问题在于，去哪里体验生活？

    一个朋友说，有没有兴趣去丽江做几天掌柜，他在那里开了家客栈，正缺人手。问题在于，丽江的生活根本不是生活，要么低于生活，一味乱搞，要么高于生活，一味风花雪月，我们必须投入到真正的生活里去。再说开客栈这事，我并不陌生，几年前在大理，我朋友的客栈每天早上都要洗两条全是呕吐物的床单。

    那么就去平常生活中体验生活？我去找那些已经发达的老同学，问这些老板是不是能给我个活儿干，不管前台也好后厨也罢，只要是活儿就行。谁知道他们苦着脸说，所有的职位都被关系户弄走了。

    最后终于打听到了一个工作，喜宴帮工，我阿姨说没准儿会缺人手。她有几个周末出去干活儿，赚了不少。具体情况是，你需要一大早起床，随身携带一把锋利的剪刀，赶到当天有喜酒的人家，去帮他们杀鸡杀鸭杀鱼杀鹅，杀死一切将会上桌的小动物。我阿姨问，你能不能干，能我就把你弄进去。

    如你所知，让一个长时间在键盘上操持生活的人，忽然拿起剪刀去杀鸡，看起来真是有点难，但体验生活嘛，或许就该先杀出一条血路。

    只是这边刚刚点头说是，那边阿姨就传来消息，她说，整个流程都被更专业的队伍包走了，就连她，也被剔除出队伍。

    你看，即便是杀鸡都在追求更高效，这样的中国，怎么会不发达？但体验生活的计划只好暂时搁浅，人们仿佛在说：闪开，你这花拳绣腿的家伙，没资格体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