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上午,太原卫星发射中心。长征四号乙运载火箭拖曳着十几米的火舌从发射塔架上迅速升空。很快,火箭就变成了湛蓝天空中的一个小白点儿。
发射前40分钟,火箭动力系统操作手张枫在撤离阵地前拍了张自己和火箭的合影,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每次发射,火箭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舍不得,又必须让它走。”张枫嘿嘿一笑,这是他把近百枚火箭送上天之后的心得。
中午时,张枫一岁半的儿子张桐桐在电视里看到了火箭明亮的尾焰,小家伙瞪大了眼睛,上蹿下跳,显得兴奋极了。
在火箭九大系统之一的动力系统,四级军事长张枫负责火工品的测试与安装、全箭气密性检查和燃料加注等工作。“这是一个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岗位。”12年来,他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上军校蛮拼的
张枫今年33岁,是个来自河南淮滨农村的80后。当被问到33年里做得最成功的事情是什么时,他想都没想,两个字脱口而出:“当兵!”
1998年12月,张枫成为太原卫星发射中心发射测试站的新兵,并在短短一年半后以单位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取了海军士官学校,主修机械加工专业。
在学校老旧的教研室里,张枫和车床、电焊、钳子和扳手打了两年交道。苦是他对那两年最深的印象。“当时有句顺口溜,钳工累,焊工苦,电工都是二百五。”他笑着说,“这几样我全占了!”
学钳工时,张枫手上每天都要起水泡。学电焊时,他的眼睛像进了沙子,硌得生疼,裤腿脚也被烧得全是窟窿。学车床时,他整天系着围裙,根据图纸车出各种工件,指甲缝里的油渍洗都洗不掉。
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叫苦。一天,教员对他说:“我们马上有一个职业资格鉴定考试,我看你这么辛苦,可以报个中级!”考试那天,张枫第7个交了工件,等了一个星期,结果出来了,“一看是高级证书!”他简直乐开了花。
在众人能拿两本中级证书就要烧高香的时候,张枫拿到了车工、焊工、电工、钳工四本中高级证书,2000多名同期学员中做到这样的只有三四个人。不仅如此,他还在专业技能比武中夺得了学校亚军。“两年的苦没有白吃!”说到这儿,张枫满意地作了总结。
很快,这些苦中练就的功夫就将派上用场。
看看人家张枫
2002年年底,军校毕业后的张枫当上了发射测试站动力系统操作手。初来乍到,他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么。火箭升空时,当时的老组长指着火箭冒火的屁股对他说:“这就是你的工作!”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很快,张枫就变得火急火燎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对“火箭的屁股”一无所知。庞大而精密的液体火箭发动机系统令他望而生畏,又让他心生好奇。事实上,这一系统涉及七大专业领域,每一本专业书都只比《辞海》稍薄一点儿。
半年后,凭着4本中高级证书和详细的操作文件,张枫胜任了一些工作,比如安装火工品,进行地面供配气。“但有一些事情我只能干瞪眼。”张枫列举起来,测试仪器上心电图似的数据他读不懂,发动机上复杂的管路和组件他不敢碰。
“当时我20出头,着急呀,整天跟打了鸡血一样。”张枫咬了咬牙,坐在办公室里翻开了《液体火箭发动机设计原理》。那几年,基地的火箭发射任务密度还不高,这为张枫提供了充足的学习时间。他整天泡在办公室里,领导每次打电话都能接到,久而久之,领导知道了他在钻研什么。后来在一次会上,领导提高了嗓门对大家说:“看看人家张枫!”
很早前,他对七管连接器产生了兴趣。七管连接器是为火箭输送气体的连接装置,上箭操作时需要戴防毒面具,一旦燃料泄漏可以快速反应。久而久之,张枫发现了一个问题:“一旦发生燃料泄漏,根本看不清设备,怎么操作?”于是,他开始蒙着眼练。很快,他就对上面的接口和凹槽了如指掌,代价是拆卸组装时手被砸伤了好几次。
2011年12月,某专项任务发射前一小时,火箭发动机七管连接器异常脱落。待命的张枫迅速戴好防毒面具和手套,举起连接器对准箭上插座迅速对接。黄色的燃料蒸汽立刻从两个测压口喷出,“就像臭鸡蛋和死带鱼的味儿”。张枫完全看不见,他摸准操作部位,迅速卡住并拧紧了锁紧螺母,整个过程不到30秒。在显示屏上看到这一幕后,掌声瞬间响彻整个指挥大厅。“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提起这些,张枫笑得有些憨。
从此,他成了站里的“质量卫士”。 几年时间,张枫为火箭动力系统修订完善了100多条操作规程,还撰写了13篇科技论文。
立一等功的80后
火工品测试是张枫的工作重点之一。手表盘大小的火工品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组件,它们分散在动力系统中,执行发动机点火,一、二、三级间的箭体分离等关键性指令。
火工品在上箭安装前要经过严苛而繁复的测试,以确保万无一失。每一枚火箭要安装数发不同型号的火工品,这意味着,前期测试是一种高强度的重复劳动。“它真的很重要,哪怕一次测试出问题,很可能就是一次发射事故,什么时候都得细心”。
“不过说实话,”他笑了笑,“有时候也真的很无聊,得坐得住冷板凳。” 他说,来到技术室的12年里,自己已经测试安装了7000多发火工品。
7000多次测试安装中,意外只发生过一次。
2013年6月26日,一次重大航天发射任务前夕。张枫像往常一样负责火工品的测试工作。他穿着防静电服,拿起了一枚点火药盒,这是火箭发动机的核心部件之一。如果把火箭比作汽车,点火药盒就相当于火花塞。
“当时,药盒的外观是正常的。”按照流程,张枫把它凑到耳边轻轻摇晃了一下,“没有声音”。他又小心地把药盒掂在手里,“感觉有些发轻”。“当时我觉得应该是没有装药。”再次提起这些,张枫一字一顿,似乎想要还原当初下判断时的谨慎。
“谢指挥,××号药盒可能没有装药。”1分钟后,张枫出现在动力指挥谢挺面前。
谢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点火药盒的生产工艺和质检流程极为严格,他在一线10多年,从没听说点火药盒出过问题。检测室里也立刻炸开了锅,“有人提出会不会是我判断出了错”。回想那时的情景,张枫的喉结动了动:“说实话,当时我也没有把握。”
点火药盒一旦有问题,就意味着火箭三级发动机无法启动,卫星不能准确入轨。几十亿元的投入将付之流水,数年的科研成果将毁于一旦。
谢挺立即叫来了技术骨干。经过精确称重,这枚药盒比标准轻4.5克,而这正是应装药的重量。药盒分解后,里面空空如也。张枫消除了一起试验任务重大安全隐患,为国家挽回了巨大经济损失。为此,他荣立个人一等功,成为该中心唯一一位80后一等功臣。
7月20日,在火箭发射前,一位总部领导听说此事后专门接见了张枫,称赞他尽到了一个航天战士应尽的职责。“首长还专门跟我这个战士合了影!”张枫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
很快,张枫就要晋升为三级军士长。这样的殊荣,该中心今年只此一人。说起未来,这位80后最大期望是——把更多的火箭送上天。
本报记者 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