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暑假,兼职结束后我从学校回家探望父母。这一天,父亲早早地就起床了,吃完早饭收拾过庭院之后,就坐在前几天刚砌成的石桌前抽着卷烟,手不停地抚摸着放在石桌上的红皮录取通知书,脸上满是笑意。我还记着父亲的微笑是那样的开心,没有一丝世事沧桑,充满了来自内心的喜悦与快乐。家里是昨天得到弟弟被南京理工大学录取的消息,父亲乐开了花,随即便穿了一身得体的衣服去了一趟县中学拿回了录取通知书。
“爸,还看呢,再看也开不出个花来!”我盯着父亲故意打趣着。
“开了开了,心里早就开花了,我现在可是两个大学生的爸了呀!这滋味,美得哟,连走路都觉得腰杆直直的,哈哈……!”
我笑着摇摇头,疑惑父亲何时变成了一个孩子。
弟弟早在高考结束后就到西安的一家自助餐厅打工去了,临走时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要利用这一段假期去打工,我劝他高考结束在家好好歇歇,最终也没拗过他,只记得挂电话前他问了我一句:“姐,理工科院校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最少也得一万多吧?”
我“嗯”了一声,一阵沉默之后,就只留有“嘟嘟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回响。
父亲抽完烟,小心翼翼地将录取通知书放进一个军绿色的铁盒子中,和那张已经发黄的“模范丈夫”荣誉奖状放在一起。
“爸,”我轻唤了一声,“我想继续读研。”踌躇了半天,我还是说了出来,内心却翻滚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愧疚感。
父亲未言语,手伸进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根卷烟,燃着了火星,他站起身来立在窗前,遥望着院子那边的高墙,陷入了沉思。
“爸!”我又轻唤了一声。
“考得上吗?”半响,父亲回过头看着我问道。
“考得上!”不经意间我提高了嗓门,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决心。
“那就上吧,女娃读个研究生也好!”父亲深吸了一口大卷烟,又毫无保留地全部吐了出来,一时间父亲仿佛置身于云里雾里,眼里透出一种莫名的沧桑感,我总觉着这种沧桑感饱含着许多难言之隐,说不出是悲伤还是空洞,我一时语塞。
思绪飘到三年前。2011年的暑假结束了,终于迎来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大学生活。在母亲的陪同下,我拉着大包小包来到了陕西师范大学人文社科基础教学部,走下校车的那一瞬间仿佛走进了一个陌生、古老而神秘的世界,我期待和各种离奇有趣的人事相遇。安顿好一切,送母亲到校门口坐公交,母亲一路上都在叨叨着“照顾好自己,没钱了给家里打电话,别磕碜了自己”这样一句话,临走前,她静静地打量着我,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我也望着母亲脸上那双被灶火和眼泪折磨过的眼睛,干涩涩的,下眼睑垂着很大的眼袋。那时,心里便有了一个笃定而清晰的念头:我之所做,一切均为报恩。
在人文社科基础教学部的两学年里,在辅导员与班级干部的帮助下,我申请到了“国家二等助学金”和“新长城爱心助学金”,外加父母每月寄过来的钱,生活算不得拮据,而更令我欢欣鼓舞的是精神上的富足。老校区的图书馆是我最喜欢地方,我始终相信读书多了,可以使人变得虚心、通达,不固陋、不偏执,成为一个有温度、懂情趣、会思考的人。除了专业书籍,我也阅读文史方面的名著,那段时间里我知道了米兰·昆德拉曾说过:“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飘起来,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成为一个半真的存在。”;我懂得了大千世界,色彩斑斓,切勿随波逐流,迷失了自己;我领悟了何谓“一书一世界,一卷一洞天”;我明确了自己该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且敢于坚持到底的年轻人。
大二那年,因体育分较差我未能获得励志奖学金,晚间走在操场上,人声嘈杂,我抬起头来仰望星空,天边勾着一弯淡淡的月牙,此时的母亲是否在张望着,思念着我呢?我恍惚间看到了她那清瘦矮小的身形,透射着温柔与慈爱的眼睛,劳碌不堪而青筋暴露的手。想着想着我忍不住淌泪了,我悄悄地淌,再偷偷地抹掉,不愿让周围的人们看到。我没有妥协,只是不强求,因为父亲曾说过,“只要你努力了那些该是你的总会有的,不该你的,莫要挽留。”回顾这一路历程,从申请国家助学金到大三获得国家励志奖学金、大四获得国家奖学金,以及各种专业优秀奖学金的获得,付出的努力总也是有了回报,学校各种经济上的奖励与资助让我能够无所忧虑地学习与生活,学院每一位老师与领导的关怀与激励让我倍受鼓舞大步向前,这一切的一切,我心存感激。如今想来,父亲的话总是在理的。
在父母的观念里,教育是一条垂到井底的绳,儿女可以攀着绳子从命运的井底爬出来。儿女出息了,生活就有了盼头。是啊,有了希望,心中就舒坦多了!父母的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没有教给我些许豪言壮语,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他们都是普通人,也只有平平常常的心,但我总觉得,父母用质朴的言语与行动教会我的东西,够我活好这一生了。时刻自强不息、自信满满地活着的人,总在坦言:“幸运之神是在朝我微笑的!”
陕西师范大学 常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