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你也许只是想要查找一篇不知什么时候参考过的文章。
首先是一场浩大搜索,涉及办公室和家中所用的电脑和移动硬盘、加上一个平板设备,两个移动设备、三个以上的U盘。均告无果。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存储记忆的东西呢?
你陆陆续续地找进了几个邮箱,你在这里看到了和自己的同桌互相发出的自己的第一封邮件,格式严谨参考互联网礼仪指导。现在这位同桌的朋友圈因为严重的晒娃综合症已经被你单独分组了,但偶尔看见她抱怨自己的小朋友不理解平板电视怎么不能触屏滑动,你还是会微微笑出来。
接着你开始一家家搜索网上存储空间,惊讶地发现有些已经显示404错误,有些已经完全改做企业业务,有些则因为版权原因而被关闭了。搜索接近尾声的时候你想起一种叫做rss订阅的东西,一个小窗口里显示每日从相同地址抓取的新鲜文章。你在积年未读的密匝列表里找到了曾经红极一时的博客群,所有的更新都停留在半年以前,你关注的那个文艺女主播早已经隐退生子,那个话痨而嚣张的胖子则转行去做手机了。
最后你进入一个记忆中的链接,来到一片蓝色底子、灰色窗口的界面,拖动条、按钮和字体都笨拙而厚重,让你想起第一堂电脑课上Windows98系统和屏幕圆滚滚的台式机。这个安静的地方曾经被称作“聊天室”,你曾在这里瞎侃过古天乐版的杨过和李若彤版的小龙女,讨论过什么时候自己的国家能登上月球,幻想过自己如何能接到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来信,很久以后你在一个满是弹幕的网站上知道了自己想的太多叫做“中二病”。
你始终知道自己找的东西就在互联网茫茫数据浪潮的某处,只不过被淹没、被遗失、被忘记在每一次点击之外。你所有曾经热闹的记忆,在点击右上角退出后,又沉入数据流的海底。
有一个有趣的网站(onesecond.designly.com),动态显示你点击的这一秒内人们在点击什么。你来的这几秒内,已经有230000通skpype被接通啦,21000帖twitter被贴出来啦,9500000多个人在谷歌,说话间又涨到了10000000。
所有新鲜的创造,都是从旧的死亡中生长出来的。一秒,一声喀哒,一年,就是3000万场次的死亡与新生。不是新的就是好的,旧的离去也总有遗憾,然而一秒一秒敏捷地溜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总可以寄望在下一次的喀哒里,能有比这一秒更好的新东西出现。
这一年,我们不再偷菜、不再使用bt和电驴、不再那么相信微博上的寻子揭黑,不再给一本正经的官方声明足够面子。我们习惯用手机打车,淘宝、团购、付账。
我们习惯越来越丰富的孤独和越来越不注重边界的个人展露,先是每日刷新着熟人的圈子,然后转向摇来的陌生人,接着转向了匿名的熟人,最后又回到了熟人圈子里,迭代而并不覆盖。我们习惯分裂的独立和片段的个性,圈子被打破又重建,大片上跑着弹幕,弹幕发源地遭遇着版权官司;电视盒子来势汹汹,又静悄悄地走了,传统运营商则在苦苦突围。
我们习惯越来越浅的阅读和越来越深的娱乐,微博翻译twitter和Instagram,朋友圈账号复制微博,笑点炒熟放冷又加热,获得随手的转发和轻描淡写的点赞,而在亚文化圈子里,关于欧洲冷门电影或者三国历史边角的图文创作和视频改编却在悄悄进行;传统媒体在尝试轻量易传播的软内容转变,段子手则在指点时事;书店在一家家死去,名牌大学的经典课程则被公开,呈献给每一个能连接网络的人。
我们习惯传颂“梦想还是要有的”,讲述李彦宏雷军们的故事,却又习惯只用投资和市值来给这些梦想估价;我们谨慎审视“少年”们的野蛮生长和玩儿闹似的奋斗,指责他们炒作,却又难以挪开目光,总是要空出舞台等他们来。
这一年,每一秒的流逝都是死亡,所以每一秒也都是崭新的。
你会担心,也会希望:要来到的下一年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