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应该让生活更美好

    今天是上海外滩踩踏遇难者的头七，是追思的日子。在时事热点的此起彼伏中，即使外滩踩踏事件在跨年时刻产生巨大的震撼和冲击，人们也会渐渐淡忘。但死者的亲人不会忘记，这会成为他们一生的痛。亲历过这场踩踏并感受到与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人不会忘记，可怕的记忆今后常常会被拥挤的人群所唤醒。上海人也不会忘，毕竟悲剧发生在身边。媒体人也不会忘，因为对这起死亡36人悲剧的调查和追问还没有结束，还没有看到一个严肃正式的交待。

    面对36个生命的逝去，面对这个血的教训，更不能忘记的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不能忘记要彻底反省踩踏所暴露的每一个环节的问题，不能忘记必须坦诚地向公众公开调查结果并给公众一个交待，不能忘记对市民“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美丽承诺。是啊，城市确实应该让生活更美好的，让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惬意并有尊严，能享受到城市文明带来的舒适与便利，免于人的聚居所带来的拥挤和冲突。至少它应该给予市民安全感。

    可是，在这场悲剧所暴露出的种种问题之下，面对36个年轻的生命，面对那黑色的十多分钟的野蛮失控状态，如何能说出“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如何让他们的亲人和其他市民相信这座城市已经让他们的生活更美好？

    这一次上海外滩的踩踏事件之所以震惊舆论，不仅在于这座城市的发达，在中国各大城市中最具国际性大都市气质，城市文明与发达国家接轨，更在于这座城市经历过世博会的历练和洗礼，在举办世博会中提升了城市管理水平，在应对城市高密度人群引发的空间冲突上作出很多努力，对市民对世界都作出“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承诺。可后来踩踏悲剧的亲历者们还原的那黑色十几分钟，以及媒体的追问所还原的制造悲剧的问题链条，都暴露了在城市管理方面离“让生活更美好”还有不小的距离。

    城市的硬件设施让人眩目，景观灯光与世界媲美，但城市软实力却远落在了后面，无法管理蜂拥而至的人群，无法让人们诗意地栖居和生活。面对踩踏悲剧，无法用这个偶然个案来回避，无法用发达国家的城市也会发生踩踏来卸责，更无法把责任推到人们爱扎堆爱凑热闹上，只能在彻查每个环节的问题中面对“为什么没有让生活更美好”的尖锐拷问。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就应该保持公共信息的透明和通畅。生活中时时刻刻都需要对信息作出判断，如果信息不对称，信息沟通出现问题，就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人们的生活就会陷入一团糟，城市整体就会陷入混乱。既有信息显示，导致悲剧的一个原因是信息沟通出现障碍，跨年灯光秀活动往年都在外滩举行，今年却突然改在了另一个地方——外滩源，而很多人不清楚这个信息。这导致人潮涌往外滩，官方却没有在这个地方布置足够能疏导人流的警力并采取措施。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就应该能让市民享受到保障基本公共秩序的城市管理。有人反思踩踏悲剧是“羊群效应下互为凶手”，有人痛省“每一朵雪花都应该愧对雪崩”，但很难苛求人群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理性，关键问题在于，让如此巨大的人群集中到一个地方而管理又出现缺失，就是置他们于巨大险境之中了，这就是管理的失职。城市越大，有时越脆弱，让人们在高密度的城市生活中保持美好的生活，必须对密度有敏锐的监控与管理能力，使人们保持安全的距离。观赏跨年的烟花和灯景本是城市美好生活的一部分，可当管理出现问题时，它与噩梦只有一步之遥。

    当然，还有太多问题值得去追问，政府的预判、传达、应急处置，民众的文明素质、秩序意识、救护知识，相关机构的疏散、救援和医护，这些现代城市软实力和美好的城市生活不是外滩美丽夺目的繁华夜景可以带来的，一边是地狱般的死亡惨叫，一边是辉煌夜景下的跨年倒计时，这个反讽意味极强的悲剧场景一再被媒体提及，它揭示的正是城市人对“何为美好生活”的悲情拷问。那黑色的十分钟，城市再多的光荣与梦想都黯然失色和一文不值，它以窒息的死亡逼着管理者反思：城市景观越来越炫，可有能力管住来观景的人群吗？硬设施世界前列了，可跨年的那黑色几分钟就把硬设施打得稀里哗啦，将软实力的缺陷暴露得淋漓尽致。我们不能辜负了世博留下的那么多遗产。

    如何才能真正让生活更美好，城市的管理者应该背负着这种沉重的拷问去追问责任，去铭刻教训，去重新审视当初面对世博会的承诺。这，才是对踩踏事件死难者最好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