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知道,当我那一天到达北京的时候,其实连房子都没有租好。
几年前,我独自从南方城市去北京实习。对于大三的我来说,北京非常陌生,之前只去过两次,每次就待两天。但这次实习最少半年,吃、住、行、工作,咋想都不是同一量级的。
我算了一笔账:在南方城市读大学,家里每月给1000元生活费,实习最好也别给家里添麻烦。那家实习单位实行“计件工资”,如果绩效好,每月应该有600元,可能还更多。
我决定把微薄的实习工资拿来租房,把生活费拿来吃饭,哪个月工资不够房租,就拿生活费顶一些。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多么天真,但当时,我真的上网搜起了单位周边的房子。单位在二环,房租几乎是预期的两倍。如果房子位置更远一些呢?没有。再远一点?还是没有。再远一点?有了,但,实在太远了。
不知搜索了多久,也不知搜索了啥关键词,屏幕上突然跳出好几间屋子,房租600元,画面精致,距单位地铁20分钟。更吸引人的是,它允许每月付一次房租。
我记了电话号码,上了火车。经过一夜卧铺,下车后立马赶到那个小区。小区的绿化做得不错,进了楼层,还有电梯。我窃喜是不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推开房门,我瞬间傻眼了:这是一间差不多100多平方米的屋子,被用木板隔成了28个房间,每间只容得下一张床。后来才知道,这种房子叫“隔断间”。
天色不早,租吧,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开始回火车站取寄存的行李。北京好大啊,在南方城市,公交车站与站距离很近,这里,要过这么多立交桥,这么远。车上没座位了,我站着,护着大箱子,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第一次在这座城市感到无助。
每天,回家成为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它没有窗户,看不到阳光。就算是白天,它的光线也非常昏暗,必须开灯。所以,如果不看手表,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开灯关灯也成了一种仪式,告诉自己日月的变化。
工作成为唯一的慰藉。每当完成任务,看着单位网站上的排行榜,几乎每次都有我的东西,这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伟大的人。
好几个领导看我走得最晚,有时晚上10点多也没走,似乎觉得我非常勤奋。其实,他们可能不知道,我不回去,只是因为隔断间的空气太差了,太热了。热到什么程度?冬天,在过道上晒衣服,几个小时就能晾干。
住久了,也习惯了,600元的屋子毕竟不好找,搬家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我最终如愿留在了实习单位。自己有了工资之后,我换了一间更大的屋子。
入职一年之后,有同龄的朋友问我,工作该不该来北京。我说,来,刚开始你可能什么都没有,慢慢地,你会什么都有的,包括事业,家庭,这种从无到有的感觉非常吸引人。
“你都有什么了?”那人很快回了一行字。隔着屏幕,我不知对方的口气是好奇还是轻蔑。
我一下愣住了。是啊,世俗意义上的“有”,我几乎还什么也没有。没有买车,没有买房,没有高薪。我只好回复:“至少,我现在有一份工作。”
有限的经历告诉我,没有什么人生的坎儿是过不去的。每次在小隔断间发求职简历的时候,我总反复念叨着:现在是最差的时候了,再差也就这样了,不可能再差了。既然到了谷底,再怎么走也都是往上升的。
单位里经常有实习生报到。他们更多由学校组织,成群结伴而来,一起租房。每次遇到像我一样一个人来实习的,甚至也有住隔断间的,总会觉得看到自己的影子。
但我已经告别隔断间了。今年上半年,我又换了一处新的房子,坐在搬家公司的巴士车上,更确切地说是“挤”在行李中间,一小时之后来到了新的小区。
刚搬来的时候,舍友J君挺奇怪,为什么我几乎不做饭,冰箱里也没我的东西。“这日子,得过起来啊。”J君一边开冰箱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再是住着隔断间的学生了。北京对于我来说,不只是“工作的地方”这么简单。它将有我的生活,而我与学生所区别的,应该不再只是“有没有工作”这么简单。
终于,有一天,舍友回家的时候,一碗肉香飘在了他们面前。
艾一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