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的名称也和现在有很大不同,崇文门当时称哈德门,宣武门称为顺城门,朝阳门称为齐华门,这是沿用元朝对城门的叫法。
·卖糖人或糖果的小贩会敲打一个铴锣。小鼓声或高亢的敲锣声说明卖牙刷的、梳妆用具的以及卫生间用品的小贩来了……
·皮姆先来到了天坛,除了感叹建筑的恢弘外,他觉得“没有一个地方的天空能像北京的天空这么蔚蓝”。
·LAMA TEMPLE(雍和宫)这座雍正曾经的府邸,集合了宫廷、宗教、建筑、政治斗争等诸多元素,满足了西方人对中国的所有猜想。当年欧美出版的旅游指南里,LAMA TEMPLE是北京不可不去的胜地,因此凯特林也给了它最多的位置。
·他来到琉璃厂,对古董赝品发了一番高论,“假如是赝品的话,谁还在乎它们的新旧呢?只要外国人相中了,又肯出高价,中国的手艺人就可以仿制,以此换钱来维持生计。”
“老外”是国人对外籍人士的戏称,除了代指外国人,“老外”也有外行的意思。电视节目喜欢找老外谈他们在中国的感受,观众看了哈哈大笑,笑他们真“老外”。老外的老外来自文化差异和对中国的不了解。高度全球化的时代如此,在信息不那么丰富的上世纪初更是如此。但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有人愿意到中国来一探究竟。
当西方人对中国人的认识,还普遍停留在檀香山的华裔探长陈查理和李鸿章大人时,已经有西方人到中国工作、淘金、旅行,他们留下的文字、影像记录了当年中国的样貌。现在,我们反而要从他们的描述中找寻当年我们的样子。
爱伦·凯特林女士(Ellen Catleen),德国人,1930年代初由柏林某报社派到中国做通讯员。作为西方派到中国的众多记者之一,她没有埃德加·斯诺或者史沫特莱的名气,但也不是全无作为,在采访之余,她留下了《Peking Studies》和《People in China》两部摄影作品集。
《Peking Studies》,1934年在上海用英文出版,直译是《北平研究》,我看到的中文本译作《我的老北京印象》。书中凯特林虚构了一位欧洲游客皮姆,在中国向导吴先生的带领下游览北京(时称北平,下同)。书的内容以凯特林拍摄的北京民俗照片为主,并配以简单的介绍文字,此外还有奥地利漫画家希夫绘制的幽默插图。凯特林是皮姆也是吴先生,或者说她从皮姆(游客)变成了吴先生(向导),用她的相机为后来的外国游客,留下了这部北京旅游指南。
按照希夫的设计,皮姆先生瘦高个,穿西服,戴一顶和孙中山同款的凉帽,一副19世纪欧洲探险家的样子。吴先生是个矮胖子,穿长衫套马褂,一顶瓜皮小帽,上面有个大大的绒球,总带着温和的微笑。
皮姆先生坐火车来到北京,吴先生在车站接他。在用中国的鞠躬礼欢迎皮姆到来之后,吴先生向他展示了一张北京旅游地图。这份地图标出了故宫、天坛、雍和宫、黄寺、西单牌楼、西四牌楼、东四牌楼、城墙和城门的具体位置。这些地方有的至今依然是旅游胜地,有的已经改作他用,有的干脆被拆掉了。如图中详细描绘的“里九外七”十六个城门和城墙,现在都只作为地名存在了。城门的名称也和现在有很大不同,崇文门当时称文明门(俗称哈德门),宣武门称为顺城门,朝阳门称为齐化门,这是沿用元朝对城门的叫法。
皮姆先生穿过城门,看到各种各样的小贩。每个小贩都拿着独特的乐器,每一种乐器代表一种身份。通过吴先生的介绍,皮姆已经可以坐在屋里分辨出不同的小贩了。“卖糖人或糖果的小贩会敲打一个铴锣。小鼓声或高亢的敲锣声说明卖牙刷的、梳妆用具的以及卫生间用品的小贩来了……”
经过短暂的休整,了解了北京的小贩,皮姆开始游览。在北京考导游,如果有幸进入面试,要在故宫、颐和园、天坛、十三陵、八达岭长城这几个5A级旅游景点、世界文化遗产导游词里抽一段现场讲解。北京一日游、两日游也都围绕这个几个景点展开。在1930年代,没有5A景区和世界遗产认定,这些景点同样是皮姆先生要游览的,只是他还有更多地方要去。
皮姆先来到了天坛,除了感叹建筑的恢弘外,他觉得“没有一个地方的天空能像北京的天空这么蔚蓝”。离开天坛,皮姆去了雍和宫。书中雍和宫的照片有6张,包括殿宇、佛像和喇嘛,在所有景点里是最多的。LAMA TEMPLE(雍和宫)这座雍正曾经的府邸,集合了宫廷、宗教、建筑、政治斗争等诸多元素,满足了西方人对中国的所有猜想。当年欧美出版的旅游指南里,LAMA TEMPLE是北京不可不去的胜地,因此凯特林也给了它最多的位置。
除了雍和宫、长城、故宫后花园、北海九龙壁和小西天、颐和园昆明湖与长廊,凯特林的照片中还有许多冷僻景点,这些影像现在看来弥足珍贵。
书中有张皇姑寺的大门照片。这座位于京西的寺庙,别说旅游者,北京人都很少去过,甚至知道的人都不多。凯特林详细介绍了尼姑吕牛阻止明英宗攻打蒙古,及英宗复位后封吕牛为皇姑的故事。另一张照片内容是万寿寺的佛像,当年的寺庙已经成了北京艺术博物馆。此外,黄寺塔峻拔的白和精致的雕刻,也被拍摄下来,现在作为不对外开放的佛学院,想一睹白塔真容也不容易了。
除去北京的风景,皮姆先生和现在的游客一样,也喜欢旅游纪念品。他来到琉璃厂,对古董赝品发了一番高论,“假如是赝品的话,谁还在乎它们的新旧呢?只要外国人相中了,又肯出高价,中国的手艺人就可以仿制,以此换钱来维持生计。”此后他又赞叹北京地毯的精致,并对价格的低廉表示了不满(最好的地毯,一平方英尺只1.5墨西哥元),于是凯特林为地毯工人留下一张照片。看京剧也是到北京旅游必须有的内容。或许是惊讶于京剧的反串表演,凯特林拍摄了好几张是男性小演员穿着“跷”,模拟妇女缠足姿态的照片。
此外,北京的人物、习俗也被凯特林摄入镜头,书中有人力车夫、卖瓷器的、卖鞋的、剃头匠、街边小吃摊的妇女、上层人物和他的妻子,也有婚礼、葬礼和北京的年俗。后来皮姆先生已经可以比较熟练地讲解北京年俗了。
在这些民俗照片中,一组一个小孩子围着蜜供转,最终忍不住上去舔的照片,是全书中最打动我的部分。蜜供是旧时北京春节供佛和祖先的糕点,用江米条包裹糖稀一层层垒成很高的塔。照片中的蜜供几乎和小孩一样高。现在的蜜供都是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了,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蜜供原本的样子。像许多老物件一样,蜜供淡出了我们的记忆。而这组照片留下了蜜供样子,也记录了北京过年最温暖的一幕。
游览终究是短暂的,皮姆先生登上火车,离开了祥和宁静的北京。书中最后一张灯笼的照片上,用中英文写下了“再见”。
皮姆走了,而凯特林并没离开中国,在这儿她遇到了荷兰驻华大使Willem Thorbecke,于是组合从皮姆和吴先生,变成了Mr.Thorbecke和Mrs.Thorbecke。神奇的东方总会有奇妙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