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祁阳干部民主测评引质疑

    对于湖南省永州市祁阳县环保局党组成员、环境监察执法大队长钟伟民来说，最近一段时间是他人生中“非常难熬”的时刻。

    在去年12月那场全县重点股室中层干部的民主测评中，由于排名靠后，钟伟民将面临被免职调离的命运。与他有着同样境遇的还有县环保局污染防治股股长张旭。由于县环保局在这次测评中有两个股室排在最后5位，县环保局党组书记、局长李晓华同样要受到免职处分。

    对于干部来说，由民主投票来打分考核并不新鲜，但因为投票排名靠后被免职，在当地还是头一回。

    测评结果出来后，不仅在这座湘南小城引发震动，更有环保系统同仁打抱不平。一名湖南省环保厅官员在微博上发文称，参与测评的人中有被环保部门执法处理过的企业主，他们打击报复才导致环保局的相关股室排名靠后。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次民主测评？环保官员被免是否如外界所言的那样另有内情呢？

    民主测评旨在打通“中梗阻”

    此次祁阳县民主评测，源于当地主政官员对中层干部作风问题的重视。

    去年10月，祁阳县纪委牵头，组织县直有关部门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调研。超过3成的受访者对县直中层干部的履职情况表示不满。

    “乡镇干部和村民到县里办事常遭冷遇；群众找股所长办事，若没有熟人指点，可谓且行且难”。

    “个别中层干部拖拉现象时有发生，让企业疲于奔波，挫伤了投资热情，对祁阳发展软环境造成‘致命’打击”。

    ……

    一些中层干部不作为、慢作为、乱作为，导致上级政策与群众利益之间出现障碍的状况，被祁阳县委书记魏湘江形容为权力的“中梗阻”。“不打通‘中梗阻’，祁阳难言发展。”魏湘江对此十分重视。

    一场以改进机关作风、优化发展环境为目标，以解决“中梗阻”为重点的“评股长”活动很快在全县拉开序幕。

    2014年11月14日，祁阳县召开县直机关“满意不满意”股室民主测评活动动员大会，会议介绍了参与测评的重点股室、测评办法及测评结果运用的详情。与以往测评活动不同的是，此次参与测评的人员除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县级领导外，还包括企业代表、个体工商户、网民代表等。民主测评活动将按总分多少进行排位，其中排位前10名的股室为满意股室，排位最后10名的为不满意股室，排在最后5名的，对该股室负责人进行免职处理并调离原单位。

    11月18日，祁阳新闻网上出现一则公告，征集网民参加2014年度祁阳县县直机关“满意不满意”股室民主测评活动。公告下方，将参与此次民主测评活动的单位股室名称、主要负责人、基本职能等信息进行一一展示。主办方将从报名网友中选出300名热心网友，并在活动开始前随机抽取其中100名网友，统一参加县委、县政府组织的集中测评。

    祁阳县互联网监督管理办公室主任李莺介绍，征集网友参与测评的消息在当地论坛上发布后，数百名网友跟帖，征集公告公布仅3天，就收到500余名网友的报名申请。

    测评活动于12月12日正式举行。测评中，祁阳县环保局的两个股室和县国土局的3个股室排在最后5位，按规定，这些股室的负责人及其单位领导将被免职。

    测评科学公正如何保证？

    测评活动让社会各界代表为官员打分，并作为提拔任免的重要依据，这一创新之举在迎来一片叫好声的同时，也有人对测评是否科学公正提出质疑。一名祁阳网民在活动留言板上写道，评选活动的初衷是促进干部作风，发现一批真正干事的干部，让这些被评选的对象增强忧患意识，所以整个活动除要组织缜密，不流于形式外，更不要变成一个打击报复平台。同时，县委要明确打分者的责任，防止打人情分，打印象分。

    中国青年报记者在祁阳县环保局采访时，一名工作人员对局里的几名干部因为测评受到处理颇有微词。

    “钟伟民2012年还是县委、县政府嘉奖的优秀公务员，这次怎么就被排在全县最后了？很可能是执法导致被罚企业不满，因此在测评时报复。”该工作人员说，测评投票那天，一名参与测评的朋友告诉他，旁边有个人把环保局4个股室全部打成不满意。据说环保局执法大队因其手续不全曾罚过那个人。

    参与测评的企业代表中，有多少是受过环保局执法处理的？这样的民意测评会不会导致执法越严格的人越吃亏呢？

    负责组织此次测评活动的祁阳县监察局副局长文键表示，为了保证民主测评的科学公正，县里面从测评方法到测评员的确定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据介绍，为了保证测评人员具有代表性，这次参与活动的556名测评员来自社会各界。其中人大代表由县人大确定，政协委员由县政协确定，企业代表、项目业主、各项目指挥部人员代表、个体工商户及义工代表由县经信委确定，网民代表由县委宣传部确定，县级领导、县直单位和镇乡办场干部、老干部代表和党代表由县优化办确定。

    测评时，为防止串通，代表是临时抽取的。他们按服务态度、办事效率、工作作风、依法行政、勤政廉政5方面在测评表上对各单位股室打分，满意计10分、基本满意计6分，不满意计2分。

    文键认为，被测评对象，是从全县37家重点县直单位中，选择具有行政审批、执法、收费、管理和服务职能的158个重点股室，它们都是县里的实权部门，都是在第一线跟老百姓接触的，不能说谁的工作岗位会更加得罪人。

    祁阳县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副主任魏翠云告诉记者，经信委此次共组织了40名企业代表参与测评活动，是从全县103家规模企业中临时抽签选出的。至于这些企业是否有过违法违纪的情况，是否被相关部门执法处罚过，因为细则没有明确规定，她对此并不清楚。

    在魏翠云印象中，这40家企业中，有一家工厂曾在2013年年底被县环保局和经信委强制断过电，但这并不能说明企业就会为此报复环保局，因为其他职能部门也都会对企业进行监督执法，而且平时跟企业打交道的部门中，税务、质监、安监等单位的股室都不比环保部门的少。

    对于企业代表参与测评的质疑，文键打了个比方，比如交警大队，有车的人可能很多都被处罚过，那是不是有车的人，都不能参与测评了呢？他认为，把测评员的选择面放宽，样本量尽量扩大，这样就能做到相对公平。

    专家：打分结果作为免职依据涉嫌违法

    “这次测评的动机和方向是好的，但我觉得具体操作过程，还是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张旭表示，抛开可能会有被执法的企业参与投票不说，参与投票的各界代表中，真正跟他的岗位有过接触的不会超过五分之一，“我们当时就有种‘躺着中枪’的感觉。都没跟他打过交道，就对我不满意，也太冤了。”

    张旭表示，测评结果出来了，肯定要有人对结果负责，被免职他可以接受，但是把他调到其他单位去，这让专业对口的他心里有点想不通，毕竟他在环保系统已经工作10多年了。

    在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竹立家看来，近年来，类似的老百姓给政府部门投票打分的活动，国内很多地方都搞过，但这种投票并不能有效解决政府工作的一些问题，充其量只能促进政府工作的改善，而且效果并不好，有时候还有副作用。

    竹立家认为，政府权力运行过程的公开透明和依法进行，是改善政府工作的关键环节。如果在制度安排上，不能使政府各个部门的工作透明，在权力运行过程中，不能形成有效的日常监督，各种投票打分活动都不会起到应有的作用。

    “我个人认为，环保局在测评活动中排名垫底，并不一定就说明他们的工作没有做好。”竹立家说，一个县的环保局工作是否到位，环境状况是否有所改善，是可以通过一些量化指标来检测的。比如污染物排放量是否得到有效控制、PM2.5浓度是否有所降低等。让一些人去打分并不科学，将打分结果作为免职的依据更是涉嫌违法。

    竹立家指出，公务员的任免要依据《公务员法》、《公务员纪律条例》及中组部的相关文件。免职要有当事人违法违纪或者工作失误造成重大损失的确凿证据，不能大家打分低就把他免了。即使大家都说他不好，也还要给当事人一个辩解的机会。

    本报湖南祁阳2月4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