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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3月02日 星期一
中青在线

淄博10人小团队探索乡村发展新路

返乡创业青年把乡土文化卖了个好价钱

本报记者 邢婷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3月02日   03 版)

    10年前,中郝峪村一片贫瘠。这个位于山东淄博大山深处的小村庄,距城区30余公里,绵延的群山阻隔了村庄与外界更多的联系,也一度阻断了全村360名村民的致富梦。

    10年间,没有人料到,这个村庄竟会与“股份”“公司”这些字眼相连。昔日穷乡僻壤,如今却和着市场经济的脉搏一起跳动,伴随时间推移,二者缠绕得愈发紧密。

    给山村带来巨变的是青年“领头雁”赵胜建和他的9人管理团队。这群看上去不起眼的本土青年,摸索出一条乡村发展与治理的新路。

    这个团队的平均年龄仅25岁,其共同标识为返乡创业。

    “分”与“合”的智慧

    10年前,大专毕业的赵胜建重返家乡,成为村里唯一一名常住的年轻人。

    当年21岁的他不是没有告别大山的机会。毕业时,身为校学生会主席的赵胜建荣获“省级优秀毕业生”称号,面对的是踏入知名企业和出国深造等诸多选择。

    玫瑰色的前途触手可及。然而,这一切被一封家书所打破:身为村支书的父亲突患严重心脏病,急需照顾。作为家中独子,赵胜建别无选择。

    当时,中郝峪村的多数村民仍“靠天吃饭”,种植玉米、小麦,收入微薄。经过一番考察,心有不甘的赵胜建开办了一家桔梗加工厂,带领百名本村和邻村村民苦干,渐渐地,产品远销韩国,每年居然能盈利几十万元。

    此事给了赵胜建极大触动:农村不乏商机,关键看有没有闯劲。

    这一边,正当赵胜建将事业经营得风风火火时,那一边,村里潜伏多年的发展危机日益显露。

    自2003年起,村两委决定发展旅游致富。最初6家“农家乐”,高峰时达30多家。随着数量增多,相互压价、争抢客源等恶性竞争时有发生,最终导致大半“农家乐”歇业,旅游致富这条路似乎越走越窄。

    对省内外“农家乐”的一番考察却让赵胜建认准了其中的商机。如何走出多年来中国农村、农民和农业发展中“分分合合”的怪圈,让习惯个体分散劳作的村民真正开始抱团闯市场,却又不必付出一“合”就降低效率的高昂代价,重建市场背景下的乡村秩序,令他苦思。

    赵胜建提出了大胆设想:以公司化集体运营方式,联合所有“农家乐”业户,把全村的土地、房屋等资源按评估办法整合入股,村两委兼任董事会成员,决定公司发展方向。至于分红,老弱病残不需投资即可享受无风险的人头股,其他村民除了享受人头股外,还根据入股额度享受利润分成。

    在这盘大胆的棋局中,土地悄悄进入市场交易程序:村民的责任田可以每分地1000元作价入股;一些村民承包村集体的山坡地等,按市场价评估入股;土地上的附着物譬如桃树、板栗树等,按不同直径予以补偿。入股的土地可用来种植花卉、苗木,建立采摘园,甚至还可以让城里人通过网络平台“认领”,由村民帮忙种植。

    在赵胜建看来,“就是把死的东西盘活”。

    “让每个村民入股,这叫啥事?”

    “现在都吃不饱,成立公司干吗?”

    村民的质疑纷纷砸向这个年轻人。如何让村民心甘情愿地交出资产自愿入股?村委会同样顾虑重重。

    倔强的赵胜建写下保证书,按下手印:自己投资,赚钱大家分,赔钱自己扛。他由此扛起了全村人的致富梦。

    公司成立后,首当其冲是拉客源。背着大捆宣传材料,赵胜建频频往返于周边城市,吃了无数闭门羹,中郝峪村的名气终于一点一点大了起来。

    尚存的十七八家农家乐业户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勉强入股。公司对其进行统一管理、统一定价、统一翻新,“我们只需要操心服务质量和卫生。”首批入股的李兴兰说。

    1年后,首批入股业户全部收入翻番,旁观的村民们终于坐不住了,纷纷入股。至2014年,全村已有90家农家乐业户。

    由“分”而“合”,股份制的实行,让村民们真正意识到“来的都是客”,不论吃住在谁家,赚的钱全村人都有份,村民开始享受合作带来的红利。

    而此时的“合”仍不乏“分”的影子,即充分鼓励和尊重每户农家乐的经营特色。每户农家乐根据整体档次,依照地方旅游部门的标准评定不同星级。每家的招牌也不一样,有的靠窝窝头味道正宗,有的靠山野菜品种齐全,还有的靠煎饼口感劲道。靠特色招牌饺子,村民郑芹经营的农家乐每年可留住多达几百人的固定客源。

    如今中郝峪村村民人均年收入2.8万多元,是10年前的14倍,人头股则由最初时的90多元涨至4000多元。所有村民的合作医疗和养老保险均由公司承担,不少村民连续3年将拿到的分红一次次重新入股。

    把乡土文化卖个好价钱

    完成股权制引入的同时,赵胜建开始思考如何为家乡量身定制一条独特发展路径。

    办厂、引资金、引项目……太多村庄走过这条老路,最终往往付出环境的惨痛代价,引发无休止的矛盾和上访。在生硬嫁接工业文明和重新审视乡土文明之间,赵胜建毅然选择了后者。

    没有单调的标语口号,如今一走进村口,中郝峪村以乡村情趣为主题的墙画扑面而来,堪称一大景观,从包饺子的每道工序到小孩夏天上树掏鸟窝,皆丝丝入扣,生动入画,勾起人们美好的回忆和向往。每隔几户,便会看到手捧特色美食的农家大娘形象,画面色彩浓郁,人物栩栩如生。二妗子馍馍坊、马大娘豆腐坊、老梁煎饼坊……这些美食招牌无形中成为全村的地标,吸引游客流连忘返。

    在赵胜建看来,乡村游若想获得长足发展,硬件软件缺一不可,而所谓软件,就是最纯粹的乡土文化与乡土记忆。

    “过去我们从没想过家门口的空气、环境,还有每家每户的拿手农家菜居然还能卖出一个好价钱。”郑芹兴奋地说。

    不少游客眼中,复活的农家厨艺与物件动人心弦:一中年游客眼含热泪,连续几小时在鏊子前摊煎饼,逝去母亲的记忆不断喷涌;参加夏令营的小学生们则从门牙和大牙的生动比喻中认识石碾和石磨的功用。

    10年来,在中郝峪村,被激活的不仅仅是远去的乡土文化,还有一度丧失效力的村规民约。

    在中郝峪村公司化运营的图景中,村容村貌等公共秩序即公司营业环境,维持公共秩序成为公司成员即每位村民恪守的义务,村务由此成为公司事务。

    这里的村规民约对乱扔垃圾、散养家畜、酗酒闹事等有着详细、严苛的规定,一旦违规,经其他村民举报,将在年底的人头股中扣除相应罚款。

    公司对农村经常出现的不孝行为也有制约。按照村规:“对不孝敬老人的儿女,只要老人找到村两委一次,其本户的全年福利将转发给老人。”

    一个真实案例是,一位八旬老人因两个儿子常年对自己不闻不问,不得已告到村委会。年底分红时,两个儿子的人头股全部转发给老人。

    甚至赵胜建本人也被罚过钱。一天深夜,一位邻村朋友醉酒后在他家门前吼了一嗓子。规定既出,无人侥幸,年底分红时,他的人头股被扣除100元。

    “这几年,大家手里有钱了,更在乎面子了。”赵胜建说,近一两年已鲜有村民被罚。

    乡土文化在激活的同时,也悄悄得到了提升。如今走在中郝峪村,每家每户都基本建起了水冲式厕所,对接城市文明,让城里人在这里常住也没什么不习惯,前些年还偶尔看到的北方农村惯有的柴堆乱放、晾晒大粪等杂乱场景,经这几年旅游文明的“熏陶”,早就没了踪影。村道整洁有序,一条小河纵贯全村,流水潺潺,岸边杨柳依依,环境怡人。

    每家每户墙上挂着的村规民约已直抵村民内心,并成为自觉。赵胜建对自己偶遇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一位游客随手将雪糕包装纸扔在地上,村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发现后,立马跑上前捡起包装纸投入垃圾箱。

    受益的不仅是村民,还包括村委会。如今村集体每年收入300多万元,相比于之前每年几千元的村集体收入,这笔钱意味着可投入更多公共事务。

    为解决村里老人的后顾之忧,减轻儿女们的负担,公司于2014年新建养老院,共设28个床位,全村70周岁以上的老人自愿入住,所有生活费由村委及公司各承担50%。为避免墓地乱占,公司利用村里一块闲置菜地设立公墓,无偿提供给过世村民。

    村里的疗养院正在紧张筹建中。赵胜建的这一想法孕育于父亲的病榻前,他希望让全村人能享受到更优质的医疗服务。

    引回本土的凤,共筑大家的巢

    在中郝峪村委副主任陈焕富眼中,村里这10年来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接下来怎么走,能走多远,还得靠人。

    赵胜建不止一次为这个问题困扰过:10年来,他尝试过从外面聘请专业管理人才,可最终一个没留住。“后来仔细一想,还是个人利益至上,对这里没有感情。”赵胜建琢磨着怎么能把村里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吸引回乡。

    “在电话里,我就给他们‘画饼’。”赵胜建笑称。2010年,王佐接到赵胜建电话后,立马辞去机床操控工作回了家乡。“家乡发展得越来越快,需要我们做些事情让它变得更好”。

    5年间,王佐见证了路灯由无到有,见证了家乡巨变,也见证了一个个童年玩伴陆续返乡。

    开拓市场、餐饮服务、设计运营……这帮年轻人各司其职,在赵胜建带领下,CS俱乐部、拓展训练营地陆续成立;村子有了微信公众号,别具一格的墙画跃上墙壁。他们甚至鼓捣着建树屋,在街边屋前安装欧洲小城流行的花箱。

    年轻人的归来无疑给村子带来无穷活力。村民们不止一次撞见这帮年轻人围坐在房间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村庄发展大计。

    为了让公司的年轻团队汲取更多知识养分,赵胜建从北京、山东的高校请来十几位旅游管理、市场营销等专业的教授,不定期地为这些年轻人讲授实用的前沿知识。

    越来越多从中郝峪村走出去的年轻人给赵胜建打电话要求回来加入团队。赵胜建一口答应,但前提是在外工作满3年,“只有在社会泥潭里摸爬滚打一阵子,才能体会人间冷暖,才能有大视野,毕竟创业没那么容易”。

    “村里能把年轻人吸引回来,就有前途。”陈焕富感慨,在这位53岁的村干部眼中,这些年轻人是全村最重要的资产。

    2013年,这帮年轻人成立了团支部。他们组建的24小时公益救援队伍曾不止一次救出陷入悬崖边的车辆和迷路的游客。

    如今的赵胜建仍保持每晚1小时读书和晨起爬山的习惯,“越平缓的路我走得越谨慎,越陡峭的路反而越拼命”。

    相比于10年前,赵胜建不再孤独,他和他的年轻同伴正脚踏实地履行当初的承诺:“带着全村人一起向前跑,从不言悔。”

本报记者 邢婷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5年03月02日 03 版

当代中国军人的样子
返乡创业青年把乡土文化卖了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