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春节不再是“春劫”

    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反腐不打烊”成为全民关注的焦点。在多个省市纪委的网站、微博上，都可以看到关于“节日反腐”的消息：2月28日，杭州市纪委微博“廉洁杭州”发文，提醒公职人员警惕“穿上微信红包‘隐身衣’的礼金礼卡”；前不久，南京市纪委在微博界面中发布了“你会不会被纪委请去喝咖啡”的小测试，让党员干部自测“过年廉洁指数”……反腐高压，让打着“过节人情礼”旗号的腐败行为有所收敛。

    与此同时，“礼轻情意重”的过节理念，开始在一些干部间回归。正月初七，国家某部委的副主任科员邹竞（化名）一上班，就发现文件夹里塞了张贺卡。打开一看，一行稚气的字歪歪扭扭：“谢谢叔叔的新年礼物，我迫不及待想去放风筝啦！”

    邹竞乐了。原来，羊年春节前，邹竞一直想对在工作上关心、帮助自己的处长表示感谢，但各级纪委都在严防“四风”反弹，邹竞很怕自己的“感谢”反而给处长“添堵”。他想起处长有个刚上小学的女儿，“有时候处长加班，小姑娘就来单位食堂吃晚饭，每次见到我都抱怨：‘你们为什么总这么忙？我爸都没空陪我玩儿。’”

    “那就给小姑娘送个最简单的玩具吧。”邹竞心想,“让她和爸爸一起玩。”于是，他就在淘宝网上买了一个80多元的潍坊风筝，放假前送给了处长，“春节后天气一暖就能放”。他曾担心自己的礼物会不会显得很“奇葩”，但处长高兴地接受了。

    邹竞对记者感叹：“礼轻情意重，其实这才是节日送礼的本意。”

    今年春节，还有不少人感到，过去名目繁多的酒席少了。他们认为，春节不再是“春劫”，节日里的“人情礼”，开始回归“情”本位。

    供职于北京某媒体的刘岳（化名），出生在湖北大冶市的一个公务员家庭。以往每年春节回家，他都能闻到“年味儿”里的“钱味儿”。

    “好多人选在春节期间结婚，有些权势的人家会把婚礼办得很大，客人奉上的礼金也不敢薄了。结婚喜酒送红包也就罢了，有些酒宴的由头就比较牵强了，比如一些官员给老爸老妈过生日还到处通知。”刘岳回忆。

    刘岳甚至还听说过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我们当地一个科长的孩子寒假前考试考了全班第一，这个科长居然也摆了好几桌酒席，还通知一些有求于他的人参加。”

    但羊年春节归家，刘岳发现整个假期“很安静”。他从父母那里也没听到关于“酒宴”和“红包”的任何消息。原来，去年湖北省纪委已发文明令：操办婚丧喜庆，必须先报告；除了婚事、丧事，禁办生日宴、乔迁宴、升学宴、满月宴、出国宴等；一事一天一地，禁止长时间、分批次、多地点“化整为零”。

    刘岳认识当地一家大型国企的中层干部，“级别不高但也掌控着不少资源”。这名干部的儿子正月初六结婚，喜酒却是悄悄办的，只邀请了家中近亲。事后，这名干部在微信朋友圈里感慨道，儿子的婚礼“简单而难忘”。

    今年春节期间，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开通了“四风”问题监督举报曝光专区，每周对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案件进行通报。中央纪委信访室相关负责人介绍，从除夕到初五，共收到网络举报1818件，同比下降了10%。

    邹竞觉得，让“人情礼”回归正常的人情交往，从长远看，其实是对干部的保护，“哪个大贪不是从小贪开始的？”

    此前，中央纪委通报的多起案件都与“人情礼”有关。比如，重庆市永川区招投标办原主任戴兵7年受贿1000万元，除了逢年过节，工程包工头要向他奉上3000元至1万元不等的“红包”外，戴兵过生日老板们更是不敢不“上贡”，一个红包往往高达几万元。又如，在深圳环保系统腐败案中，9名被查处的环保部门工作人员，均在逢年过节大肆收受辖区内企业的红包、礼品，少则一两千元，多则上万元。

    许多网友一边给中央纪委“点赞”，一边表示忧虑——发红包、走人情是中国文化、中国特色，我们真能长久杜绝人情腐败吗？

    在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看来，“人情礼”、“派红包”的确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人情交往的一部分，关键要界定“红包”属于正常的人情交往，还是变相的行贿行为，“如果确属于人情交往，并且礼品价格较低，这是可以理解的”。

    庄德水告诉记者，发达国家也不是一律禁止公务员之间、公务员与公众之间送礼，但多国对此有明确界定，“比如在美国，公务员所收礼品单价不可超过15美元，一年所收礼品价值总额不能超过90美元”。

    庄德水认为：“第一，我们应该从原则上提出针对公务员、党员干部的基本行为规范，包括什么情况下能收礼、什么情况下不能收，等等；第二，对党员干部的“人情礼”划出具体的界限标准，如价格标准、是否需要上交等，这方面可以参照国际的通行做法。”他指出，这不仅能为执法机关量刑执法提供参考，也有利于社会公众对党员干部的监督。

    反腐专家李永忠强调，中央出台“八项规定”两年多以来，反腐治标为治本赢得了时间，但反腐成果尚需固化为制度。他指出，要真正杜绝节日人情腐败，首先要形成科学的权力结构，重构健康政治生态；同时，选人用人体制也需要改革，“如果始终是自上而下层层任免官员，那么官员的眼睛自然只往上看”。

    “只要权力缺乏有效的监督和制衡，形形色色的人情腐败就不会得到遏制。”李永忠说，“如果不深化改革，包括节日人情腐败在内的各类腐败，都有可能出现疯狂的反弹。”

    本报北京3月1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