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回黄金，追回尊严

    在于润龙49岁生日这天，吉林省吉林市公安局终于承诺赔偿其13年前被没收的黄金。

    3月5日，元宵节，于润龙和律师张铁雁在吉林市公安局的大楼里，签署了刑事赔偿复议调解协议书。次日，吉林省公安厅正式发文，宣告将在3个月内返还赔偿请求人于润龙46384克黄金。

    这个结果，给于润龙带来的高兴程度只有“一点点”。在随后数次和中国青年报记者的通话中，他言语里出现最多的词是“焦虑”、“担心”。

    “回想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总要有一个结果。”于润龙声音低沉地说，“但是需要一个实际的结果，没有真的返还黄金，还是担心。”

    这几天，他晚上开始失眠，“睡不好，也不敢吃什么药”。追讨黄金10多年的他，已经疾病缠身。后半夜能睡着了，又陷入稀里糊涂的梦，模模糊糊没有头绪，只是当梦到国家领导人批示解决他的黄金案时，梦中的画面又变得异常清晰。

    “算是梦想成真了吧”。于润龙说，“就是结果来得太迟。”13年里，这个曾经的千万富翁睡过街边的小旅馆，睡过火车站的大厅，睡过监狱里的硬板床，而过去的“煎熬”并不比他这些天躺在自家的床上多多少。

    从2002年9月21日黄金在吉林市红旗收费站被扣押，这10多年里，他两次被捕，四次受审，从无罪不起诉，到有罪免罚，又改判无罪，再到有罪且罚没黄金，再到无罪释放，人生经历跌宕起伏。

    2015年1月28日，中国青年报以《国家该怎么赔46公斤黄金？》为题，报道了于润龙黄金案。有媒体统计显示：从28日凌晨起至11点30分，短短半天时间百度关键词搜索可找到相关条目74万余条；而到1月30日早晨9点30分，百度关键词搜索的结果已升至547万余条。

    案情最终有了进展。于润龙觉得今年过年和往年不太一样，“有好的转机，看到了希望”。

    但是，当3月4日吉林市公安局通知于润龙到局里来一趟时，他依然还是“很害怕”。因为3年前，他也是接到吉林市公安局通知，来局里开会，随后身陷囹圄。

    怕再次“上当”，于润龙还是很紧张，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领导啊，两会期间我又不去上访。”于润龙小心翼翼地打探道。工作人员听出了其中的顾虑，随后撂下一句话：“应该会有个好结果的，没事。”

    吉林市公安局“你过来吧，把你的事解决掉”的爽快口气，让于润龙“不到现场是不敢相信”。他担心，他的生日有可能再次成为他的“灾难日”。

    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接待了于润龙：“我们同意赔了。”几个字让于润龙的心情变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会议室还坐着吉林省公安厅的工作人员，桌上摆着一份省厅的《刑事赔偿复议调解协议书》。“不用仔细看，看看最后结果就行。”省公安厅工作人员指着调解书说。

    于润龙的律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于润龙也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一遍，当看到最后写明：“由吉林市公安局在三个月内返还赔偿请求人于润龙46384克黄金。”于润龙这才感觉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当得知3月5日是于润龙的农历生日，在场的“领导”打趣道：“自己能把案子做到现在，你也是中国第一个，你也挺幸运。”于润龙心里并不这么想，他告诉记者，所谓的幸运，也不过是一个公正的结果，“我并没有在过程中得到什么好处，实际上我是付出沉重的代价和损失”。

    9点进公安局，中午12点出来，回到家里的于润龙的兴奋和紧张“终于得到释放”，瘫坐在沙发上。爱人了解前后情况后，淡淡说了几个字，“那就等吧”。

    突然放松下来，于润龙开始感觉到了身上的毛病，他一再坚持要等彻底完事后再去检查身体。

    他家楼下前段时间常出现的陌生人也没了，去机场接人再也不怕突然接到当地政法委电话，询问其“是否在机场，是否要去北京上访”的电话了。

    跑赢了13年，这最后的3个月反而让于润龙陷入另一种“煎熬”，总怕中间出现变故。律师也曾向吉林市公安局表示异议，但和于润龙商量了下还是接受了这一期限，并且要求责任方赔礼道歉的事也算了。

    打理商店生意的同时，于润龙也多多少少关注全国两会的进程特别是两高的报告：在2014年，各级法院审结国家赔偿案件2708件，778人被依法宣告无罪，决定赔偿金额1.1亿元。

    当然，他更关心3个月的赔偿期限还剩多少日子。他相信自己的案子是国家法治进程的进步，另一方面又提醒自己和孩子：踏踏实实的，做好人，可别摊上事。“10多年，风里雨里，滚来滚去，回过头看，人吧，千万得小心做事，可经不起这些折腾。”说完，禁不住长叹一口气。

    至于经济上的损失，于润龙说不敢细想，“那永远是算不清的”，又不无矛盾地说，“我也算幸运吧”，然后苦笑，“至少心里的石头算落下来了，尊严也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