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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5日一早，广西都安瑶族自治县县城出现了罕见的一幕：蒙蒙细雨中，上千名群众胸戴白花，手举花圈，在马路上形成一条绵延数百米长的队伍。
这一天是刚过世的都安高中校长莫振高出殡的日子，送行的人群中有很多是都安高中毕业的学生，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专程送“校长爸爸”最后一程。
“在都安，可能有人不知道书记县长是谁，但不会有人不知道莫振高校长。”送行队伍中，有人说。
“流多少泪也换不回那个好校长、好爸爸，您辛苦了一生，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网络上，有人隔空写下思念。
一名普通的中学校长，为何能赢得如此多的尊敬和爱戴？在这所地处大石山区的中学一路寻访的过程中，记者逐渐找到答案。
那个每天叫醒大家的人走了
去年11月，满60岁的莫振高在工作中病倒了。
今年2月，被确诊为前列腺增生和膀胱结石后，莫振高瞒着妻子，依旧坚持主持学校的各项工作。当时他尿血、尿频和尿失禁症状十分严重，可就在这样的身体条件下，他依旧跟年轻老师一起值周。
所谓值周，对在都安高中校门旁经营超市的磨定明老板而言，就是每天早上在莫校长的广播声中开始一天的生活。只要校长没有外出开会，每天早上他都能听到校长的声音，从不间断。
清晨6点，莫振高总会准时出现在男生宿舍楼门前，一个一个宿舍地叫学生起床。听见校长上楼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再懒的学生也会赶紧起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蚊帐叠被子然后跳下床。
多年来，莫校长的闹铃一直定在5点20分。他的爱人黄西彦老师常常偷偷地把闹铃往后调十多分钟，可被莫校长发现后，没少挨批评。
在语文组老师韦显桃的印象中。每学期开学，莫校长都是第一个值周的。有时候开学那周只剩下几天，他说不要让别的老师认为校长占便宜，就把下周的班也排上，一直连续值周十来天。
“跟校长一起值周真的很累。”韦显桃也曾在私底下抱怨过，但让她特别服气的是，校长要求别人做到的，他首先做到。
2月25日是都安高中高三年级百日誓师的日子，当天下午，学校团委书记韦婉梅接到莫校长打来的电话，说让她中午多去教室巡查几遍，把留在教室的同学都叫回去睡觉。电话快结束时，校长说如果自己再不休息，下午就起不来了。
“那天他声音特别低，特别沙哑。平时他都是自己来的，那天肯定是很累了、顶不住了才会交代我。”韦婉梅说。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几天后的3月9日，在就医过程中，莫振高因突发性心源性疾病不幸辞世了。
永远不知疲倦
和安静的猝然离世形成对比的是，在莫校长活着的每一天，他都以一种不知疲倦、饱含激情的面貌出现在大家面前。
去年11月，来自广州的企业家陈重明在莫校长的陪同下，跟几名爱心人士去古山乡一名贫困学生家家访，商议资助事宜。陈重明还记得，莫校长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不少，可走起山路来却健步如飞。此前，他和莫校长去保安乡韦玉华家时，大家沿着山路走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他坐在石头上歇了5次，可莫校长始终都站着，大气不喘一口，还在休息时问他们知不知道路边植物的名字。
这两次家访，莫校长帮助3个孩子解决了高中阶段生活费。都安高中资助办主任韦喜凤说，看到穷困的家庭，莫校长总是想方设法去帮他们。
从担任普通教师到后来担任都安高中校长，莫振高自掏腰包资助了近300名贫困生。他和他的团队先后从社会募集到善款数千万元，帮助1.8万余名贫困生完成学业。
让韦喜凤特别难忘的是，有一次清晨6点，她突然接到校长电话，叫她起来去下乡家访。“校长说早点出发，也能早点回来，不耽误白天的工作。”韦喜凤说，只要提起都安瑶乡大石山区某个贫困村的地名，莫校长都能清楚地说出那个地方贫困到什么程度，有哪些都安高中的贫困生居住在那里。每次家访，莫校长都带上年轻老师同去，是为了让老师深入了解学生情况，通过实地走访受到震撼，更有责任心地做好贫困生资助工作。
当上校长以后，莫振高一直坚持给学生上课。高三班主任唐炳宏老师记得，以前和莫振高在一个年级教语文时，有别的老师提出帮他评作文、改卷，可他一口回绝，说不自己改卷的话，不了解学生情况，不利于开展教学。
2008年秋，因为学校紧缺心理学教师，莫振高主动挑起担子，赴北京进修考证后，为整个高三年级开起了心理学课程。一次，韦婉梅老师路过学校地罗岭花坛时，迎面遇见莫校长，他笑呵呵地问道，“你猜我今天上了几节课？”韦婉梅摇摇头说猜不出。“已经上了5节，还有两节课要上。”说这话时，莫校长一脸轻松。
在都安中学，老师们经常开玩笑地说，莫校长真是特殊材料做成的。
对于学生来说，莫校长的精力超人体现在他对学生无微不至的关怀上。
高三学生每天下午都要跑操，莫校长每天都会陪学生一起跑完3圈，风雨无阻，给大家打气。
当久违的太阳露出了笑脸，清晨学校广播里就会传来莫振高洪钟般的声音：“今天太阳大，请大家抓紧时间，把自己的被子、蚊帐、席子，统统拿到外面来翻晒。”中午，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同学们将被子翻一翻。”下午，广播声又响：“同学们记得收被子了，收前记得先将被子拍一拍、抖一抖……”
每到寒暑假，莫校长都会叮嘱老师把校园打扫干净。学生时常看到胖胖的他蹲在地上写板书。今年2月24日，他写的最后一块板书是2015届高三毕业班的开学须知，结尾处他写道：“桃花岛的桃花开了，今年特别灿烂！”提醒返校同学不要错过了春光。
有人问莫校长为什么要这么累，他从未正面回答过。但一走进都安高中的校园，你就会找到答案，大门正对的石碑上刻着：让瑶寨儿女走向世界。
花钱特别“抠门”
这几天，从南宁赶回都安吊唁的校友韦春燕翻出同学当年拍摄的照片。她惊讶地发现，镜头中，莫振高反反复复都是穿着那几件衣服：夏天的白色短袖衬衫、秋天的灰白色外套、冬天的蓝色羽绒服。和这些年年不变的衣服相伴的，还有他那辆破旧的24英寸自行车，体态微胖、身高近一米八的莫校长经常骑着它经过校园。
作为一名校领导，莫振高经常让人感觉很“抠”。
最让都安高中常务副校长韦斌益难忘的，是跟莫校长一起出差去外地开会办事的经历。以前高速公路还没修通时，都安开车到南宁、桂林得花四五个小时。为了节约差旅费，莫校长通常都要求大家当天去当天回，能不在外过夜就不在外过夜。
“有时上午八九点的会，我们凌晨4点就得起床赶路，开完会又接着赶回来，到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多了。”韦斌益说，虽然很累，但莫校长带头做到，大家也不好有什么怨言。
学校后勤处一名经常给莫校长开车的司机告诉记者，有一次，他和莫校长出差去外地办事，一天从早到晚，校长和他就在路边吃了四顿米粉。
1999年，24岁的黄道锋到都安高中后勤处工作时，学校里大部分建筑还是低矮的瓦房。当时，学校准备动工新建3栋高层宿舍楼，县里的建筑公司报价，一栋建筑面积3000多平方米的大楼建设经费要150万元。为了省钱，莫校长决定采取包工不包料的方式，让后勤处自己采购建材。黄道锋还记得，当时学校分管领导和后勤处工作人员分成几个小组，一趟趟地到南宁各大建材市场调研水泥、钢筋、铝材的质量、价格，经过充分对比后再进行采购。最终宿舍楼落成后一结算，一栋楼才花了90多万元。
虽然在学校的行政开销和建设经费上特别抠门，但在学生身上花钱，莫振高却从不心疼。
尽管都安是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每年都安高中招收的1000余名新生中，有三四成都是贫困生。可莫振高一直坚持要给这些出身贫寒的学子提供一流的学习环境。在他的努力下，都安高中的每一间教室都配备有电脑、电视。2010年，学校修建了带有塑胶跑道的田径场。如今，一座崭新的游泳池也正在建设之中。
“校长说，学校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山里来的，开设游泳课起码能教会他们自救的本领。”黄道锋说。
都安高中的食堂，也是让校友们特别怀念的地方。这里的食堂不仅菜价便宜，而且经常有免费的加餐。正在都安高中高三356（乙）班就读的文培庆说，有师哥回校时语重心长地跟他们讲，在都高可要多吃些鸡腿啊，这里1份卖4.3元的鸡腿饭到大学可是要卖9元的。
为了保持饭菜的低价格供应，都安高中的食堂始终没有对外承包。
就在莫校长辞世前的几天，躺在病床上的他还通过电话跟学校后勤处的负责人交代过两件事：一是否定了食堂提价的提议；二是交代元宵节那天，食堂要像往年一样为学生们准备元宵节的免费加餐，每名学生须至少能吃到10颗汤圆。
“我们这儿有很多贫困生，校长在改善办学条件上做这么多，就是希望别的孩子有的东西我们也有，他让我自信、骄傲地去和外面的孩子交流、竞争，有勇气去追寻自己的梦想。”韦春燕说。
本报记者 谢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