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触手可及的现实

    12岁的叙利亚少女席德拉就在你眼前，背靠墙坐着，看起来你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她浅灰色的头巾和深栗色的头发。你低下头，地上铺着厚厚的印花地毯，周围墙壁洁白，墙角矮柜上，搁着一台老旧电视机。

    事实上，席德拉以及你周围的房间，都远在千里之外的约旦扎塔里难民营。你只是坐在电脑前，通过脑袋上厚重的虚拟现实设备看见了这一切。

    你“眼前”的少女，正用两只浅棕色大垫子遮住膝盖，一边拘谨地摆弄着手指，一边给你讲述她的生活：“我有一个大家庭、三个兄弟，其中一个还是个小宝宝，他总是哭闹。”

    下一秒，那个爱哭闹的小兄弟突然出现在你眼前，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发出意义不明的嘟囔声。阳光洒在他胖嘟嘟的小脸和粉色的衣服上。

    “当你戴上头戴式受话器的时候，你可以注意到360度全方位的视角。”今年3月的TED大会上，电子艺术家兼电影制作人克里斯·米尔克展示了自己的最新作品——世界上第一部虚拟现实纪录片，《席德拉身边的云》。

    这位创作互动体验的先锋艺术家，并不打算用硝烟弥漫的大场面来轰炸观众的感官。一直以来，他都试图利用创新技术，讲述人性化的故事。如今，他的目光转向了虚拟现实技术（简称VR技术），认为以此可以“改变人们的观念”。

    去年11月，为了呼吁世界关注处境艰难的难民群体，米尔克与一家名为VRSE的虚拟现实技术公司合作，带领团队前往位于约旦的叙利亚难民营。他们选中了席德拉，为她拍摄了纪录片。

    拍摄时使用的是一台特殊的3D摄影机，镜头遍布机身，用于捕获四面八方的影像。双声道的麦克风可以录制来自各个方向的声音，最终制成的影片是“以你为中心的球形世界”。

    当观众戴上观影头盔时，感官模拟系统会通过刺激视觉、听觉，带来逼真的体验。

    疯狂的电影迷或许想象过以下场景：电影不再是二维平面上的画面，而是可以让观众身临其境的立体场景。影片里的人就在我们身边，剧情就在周遭上演。通过技术手段，当电影里的人用叉子挑起一块烤牛排，我们甚至能够闻到黑椒汁的香味！

    这一切都不再是对未来的畅想，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其实，在VR技术走进电影院之前，它已经先一步走进了医院和军工厂。前不久，英国的Wevolver公司启动了一个项目，让机器人代替躺在病床上的残疾孩子逛公园。

    底部装着滚轮儿的机器人，被遥控着在动物园里溜达。周围鸟儿鸣叫，鲜花绽放，这些都被机器人身上的设备全方位捕捉。而孩子们只需带上一个头戴式显示器，就能感受到那一切。没准儿不久之后，身在伦敦生病的孩子，就能利用这个机器“爬长城”了。

    军用的VR技术走在了民用技术前面。美国F-35闪电II战斗机，是现在已开发的最复杂的武器系统之一，这架飞机的头盔内嵌6个相机，可以让飞行员的视线穿过飞机，直接看到外面的天空。用一位飞行员的话说，简直就是“与飞机融为一体，用飞机的角度看世界”。

    不过，一提到VR技术，大多数人关注的仍是娱乐方面。很多包含虚拟现实内容的游戏，已经被大量开发，一家名为Unity的公司为这些游戏提供了引擎支持，目前面临的问题，包括如何降低成本以及增强用户体验。

    量变正在积累，质变只需一个契机，为我们迎来虚拟现实游戏的爆炸式发展。头戴式虚拟设备，用不了多久，就可能摆在你家的电脑桌上。

    而对米尔克来说，用VR技术拍摄电影，绝不仅仅意味着更真实的娱乐体验。他看到了技术的另一种作用，“虚拟现实的伟大力量，不是一套供娱乐的游戏设备，而是一种能够紧密联系人与人关系的媒介。”

    今年1月，米尔克带着他的纪录片，出现在瑞士的达沃斯论坛上，向那些“掌握着千万人命运”且几乎“不可能走进约旦的难民营”的人，展示了少女席德拉的生活。

    这个正在上五年级的女孩子，与她的家人穿过沙漠，逃离叙利亚，已经在难民营里居住了一年半。她会略有些自豪地告诉你，她比她的兄弟们更坚强。她穿过隔离网，走进临时建筑搭起的学校，鞋尖踢起的砂子似乎都蹦到了你的鼻尖儿上。当她坐在教室里，举起手等待老师叫她回答问题，你甚至可能会感受到她的焦急和犹豫。“你能够深切感受到她的存在，你能与她产生强烈的共鸣。”

    影片在达沃斯论坛上放映时，在这座平静的瑞士小镇上，那些西装革履的大佬们，那些只要跺一跺脚，就能让世界的一部分为之震荡的人，当他们戴上头盔时，他们瞬间都“出现”在了席德拉身边。

    他们或紧紧抿着嘴，或挥动着手，迎向尘土飞扬、依然裹挟着火药气味的难民营，沉浸在数千公里之外，一个陌生女孩的真实生活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