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路上遇到他,我不敢认。一年前的他,体重160斤,如今的他只有115斤。他曾经是朋友圈里快乐的死胖子,作为美食活地图,跟他走,必能吃好玩好乐好。我约他一起吃晚饭,他说他自减肥后便过午不食,“以后吃饭约在中午”,说完他就急匆匆地去健身房了。
从此果真只能一起吃午饭了,并且他对于吃什么十分挑剔,自带卡路里对照表,每当我们将糖醋小排或者油焖大虾送至口边,都能听到一个冷冰冰的画外音:3000大卡,要跳绳80个才可以消耗完毕。为了配合他,我们把聚餐地点选在素菜馆,“厨师永远不会告诉你,素菜馆的大部分素菜都是加猪油炒出来的”。大家的表情由兴致勃勃迅速切换至意兴阑珊,自动配音:请把那个有趣的死胖子还给我。
与成功一样,减肥正在被过度关注,甚至是否减肥,也代表了一个人成功与否。放言“要么瘦,要么死”的小S公然表示,体重三位数的女人没有前途。当原本可能正确的事情成为一种偏执,对于他人就会形成歧视与压力。我们将歧视胖子看得理所当然,甚至这种歧视里也不露声色地掺杂了性别歧视——体重略微超标的女性承受的压力与体重超标严重的男性相当,甚至当一男一女两个胖子站在一起,男胖子会优越感十足地对女胖子说,我是男的,胖就胖了,你一女的,这么胖怎么嫁得出去。
我们歧视胖子,响当当的理由是因为肥胖是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却忽略了个体的差异。对于有些人,比如小S,保持体重固然也需要努力,然而与肥肥的女儿郑欣宜相比,这些努力就是云淡风轻了。郑欣宜历尽千辛万苦,不惜借助减肥药也没瘦成一道闪电,更悲催的是,她只要正常地吃几天米饭,体重秤的指针就不稳定,米饭对于她这种体质,功效跟别人喝油差不多。
既然人与人的差别如此之大,为什么当我们看到一个胖子,总会不假思索地就认为人家是对生活没要求,自己太放纵?
“一个人外表身材不影响自我价值,女生应该容许自己自私一点,为自己而活。”郑欣宜说。话虽如此,从她的体重升了降,降了又升,可见她内心的纠结。在如今的中国,要做一个快乐的胖子所需要的勇气,绝不比做一个快乐的单身族要少。
如果说瘦是一个人的选择,难道胖就不是?文明的进步并不是让我们的世界变得像经过美图秀秀的自拍照一样,割韭菜似的一刀齐,而是在不需要划分正确与错误的领域,保持足够的宽容,尊重每一种选择,尤其是那些少数人的选择。
如果说,瘦让我们得到了一些尊重,其实也让我们失去了许多乐趣。
至于健康,如果允许有一种快乐是遵守健康生活规则活到100岁,也应该允许另外一种快乐,就是随心所欲地活到60岁。如果一个人生存于这个社会,连选择随心所欲地胖的权利都没有,所谓的自由与成功,其实是经过加工与美化的专制与强加。
如果你讨厌被邻居大妈质问为什么还不结婚,如果你讨厌被晚期直男癌患者质问你怎么不像个女人,如果你讨厌被父母期待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如果你讨厌被家长群里那些用自己的梦想绑架孩子的父母们绑架,你其实就应该向依然坚守在胖子阵营的人致敬。他们所坚持的,与你所坚持的一样,他们所反对的,也与你反对的一样。
郑欣宜最近在脸书上露面,坦承自己已经停止减肥,“不会再强逼自己”。她与外籍男友恋爱,很开心对方不介意她的胖瘦。与正常吃一顿晚饭,就要暴走8000米以防止长肉的女明星相比,哪一个更有正能量?你可以选择后者,我却愿意选择前者。
健康的生活状态并不是一味要瘦,健美教练的身材在很多人看来,其实偏于壮硕。我们并不能责怪执着于瘦的人,然而,正如时尚编辑戴安娜·弗里兰所说:“你不一定非要漂亮,因为你并不欠着谁。”如果漂亮并不是一笔债务,瘦也不是。那些对于体重秤上的数字如履薄冰的人,只是害怕被这个崇尚瘦的时代抛弃。
看出来了吧,其实每一位胖子包括那些微胖界人士,都是值得尊重的人,至少他们为世界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艾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