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地到北京来工作,已经十几年了。我的家,安居于北京东三环高楼大厦丛林的环伺之间,时髦的表达方法称为“泛CBD地区”;我的单位,坐落在北京二环内一片老胡同里,虽然时光荏苒,但还是能依稀寻见一丝丝历史的味道。每天,我重复着在家与单位之间穿梭,胡同、商业街、人行天桥、十字路口、公交车、地铁……
以前,我只是在低头赶路,从没想过,自己曾错过多少沿途的“风景”。四年前,我开始在上班下班的路上,通过手机拍摄沿途——许多一直被我忽略的“风景”,也让我走进了心中的另一个世界。
某个天气晴好的傍晚,走出单位大门,我心血来潮地步行回家。胡同里略有古意的屋檐、斜阳拉下建筑物的光影、来来往往居民的影像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我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机开始记录。从此,我爱上了用这个小小的镜头与自己对话的方式。
北京,在我眼里是个驳杂的大都市,繁华的现代盛景间,穿插交织着凌乱与拥挤,写字楼里衣着体面的白领与一身睡衣、脚踩拖鞋的老大爷混合成身边流动的人群,我的行走空间中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正因如此,许多“有趣”的画面成为了我所关注的“拾遗”。如今,私家车已经停满了胡同,原本狭窄的道路变得更加拥挤。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自行划上了停车线,更相互模仿着安装了地锁,防止别的车辆“占用”车位。北京的地锁在我眼里,如同昔日遍布街巷的小广告一样,是城市的毒瘤,人人都厌弃,却又无法离开。相比那些配置全面的小区,胡同的地锁更具“风味”,石头砖块、旧自行车、破烂家具都有可能被拴上一条铁链阻挡在各家的门前。情不自禁地,我的手机中便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把破转椅,一张烂沙发各自被锁在地上,在胡同住宅的灰色围墙前相互“对视”着,风吹日晒,两样物件愈发残损,却不曾消失。每每走到胡同口,看着有关“东四十二条”的古迹介绍,再前行看着道路两旁形形色色占着车位的破烂,遥想百年前彬彬有礼、门前整洁的古人们若是见到子孙后代的如此作为,会有何感想。或许,这是所有人口密集的大都市都不可避免的痛吧,当资源越发匮乏时,生活其中的人们的危机感便会增加,各种奇奇怪怪的生活画面便由此产生了。
我供职的单位不大,晚上加班是家常便饭。十点多钟,地铁、公交即将收班,晚归的人们只能选择出租车。张自忠路的路口是一个打车的集散地,夜间的路边,经常能见到三三两两翘首以盼的人们,我也是其中的一个。生活在北京的人们都知道,这几年出门打车变得越来越难。孤单地站在街边,眼前不断地驶过电动三轮和“黑车”询问着我,我摇摇头让他们离开,从来不敢尝试乘坐此类交通工具。无聊之际,举起手机拍拍路灯和自己长长的影子。我看到离我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背包的人影,应该也是等待出租车的都市夜归人吧。并不清澈的夜色中,暖色的路灯格外昏黄,那个和我一样等待着出租车的身影在逆光之中,模糊了形象,化成了一个都市中奔忙的生命符号。空旷的大街,孤单的身影,最终被我留在了手机的内存之中,这样的画面,在这样的都市里,天天都在上演。
在微信朋友圈这样一个用图片去观察身边世界的空间里,小伙伴常常分享两种照片,一是雾霾来临时的昏暗世界,另一个是风起霾散的朗朗乾坤。不寻常的生态环境中,总会诞生不寻常的“风景”,犹如虚构出来的末日,但又是那么真实。我的家紧邻着东三环,那一片如山海般的高楼大厦象征着北京城的摩登与繁华,当我忍不住举起手机拍摄时,也总会把镜头对准那片贴满玻璃幕墙的钢筋丛林。平日里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象征着财富与身份的建筑群在灰霾笼罩中,光鲜不再,巨大的身影与浓重的灰色融为一体扑面而来。不过,每当大风起兮,雾霾退散之时,我也会和大家一样,在我的手机里留下许许多多的蔚蓝天空。
我的拍摄,犹如每天的日记,漫无目的却又包罗万象。我丈量着从古时留下的胡同到现代繁华商圈的距离,目睹着这段路上的百般变化。形形色色的人物打扮,瞬息万变的情绪百态,这就是我生存的空间,并不那么美好,却让我真实地存在着,我与这座城市一样,努力着、矛盾着、阴霾着、开朗着!这样的影像记录能在枯燥的沿途中给我无限乐趣,就像是儿时放学后钻进游戏机房那样让人兴奋与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