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首都北京的这两件事情,至少从空间上看起来,似乎毫不相关。
5月14日,在首都中南海里,在这个国家的神经中枢,国务院办公厅政府信息与政务公开办公室负责人主持召开了“推进基层政府管理服务公开工作座谈会”。
52天前写信向李克强总理“叫屈”的桔子水晶酒店集团CEO吴海被邀请发言。他通过网络发出的信《对企业好才能真的对人民好》,总理李克强作出重要批示,副总理汪洋、国务委员杨晶也作出批示。
与吴海坐在一起的,还有“把给女儿办准生证、办户口过程中的千辛万苦晒到网上”的中国政法大学教师翟继光。
概而言之,这两名自认为守法经营和依法生活的公民,在基层办事时,都遭遇过“憋屈”,感受到了“社会黑”。
座谈会4天后,《新京报》报道,在北京的天通苑,在这个城市的神经末梢,记者化身摊贩在地铁5号线天通苑北站蹲守半月发现,有身份不明人员向游商收取“保护费”,不从便遭抄摊及人身威胁;商贩向“市场办公室”交费就能摆摊;无照商贩缴数千元费用可拥有铺面。
换句话说,违规经营的游商小贩遭遇了“黑社会”。
仔细想想,这两件事,其实都是神经末梢社会治理现状的折射。
吴海的企业遭遇到权力寻租式的巧取豪夺,需要在春节、端午和中秋“三节”时,给某城市几乎所有管得着企业的管理机构缴纳“特种税”。“那个城市几千家企业没人敢作声,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出声他们的企业就会遭到灭顶之灾。”也难怪,企业家会感到那个城市的“社会黑”。
不过,到了同样处于神经末梢的天通苑北站,这里的人遭遇的是尸位素餐式的消极无为,才让“黑社会”钻了空子。
“我觉得基层的执法人员、管理人员特别不容易,对社会经济发展、老百姓生活质量提高也非常重要,我称他们为蜜蜂,但有一部分蜜蜂有苍蝇习性,会叮人。某些地方、某个部门管理得比较松,还会出现系统性的‘苍蝇习性的蜜蜂’。”吴海说。
放之于天通苑北站,根据那些身份不明人员的所作所为,我们只能认定他们是“苍蝇习性的蜜蜂”,甚至根本就是“苍蝇”。
并且这些从2014年10月开始出现的“苍蝇”,已生出事端。今年4月10日晚,他们甚至因收“保护费”而引发持刀伤人事件。报道称,当晚至少有20人在路口向摊贩收钱,事件过后,这伙操着东北口音,或骑摩托车或开着一辆雪佛兰轿车的人,在路边搭起了红色棚子,强迫摊贩在棚内经营并收取每月500元的“保护费”。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收“保护费”行为已持续半年多并发展到如此声势浩大的地步,原本应该承担起“蜜蜂”职能的当地城市管理和社会治安部门竟能视而不见,任由“苍蝇”乱舞?
在神经中枢中南海,吴海说:“现在的问题是中央简政放权的决心非常大,部委决心很大,但好多企业却体会不到,归根结底是基层落实的问题,是改革最后一公里的问题。”他希望处于神经末梢的基层管理者能够放权,真正能从大爷变回公仆,更好地为企业发展和社会治理做好服务。
而在神经末梢之一的天通苑,权似乎彻底放了。“黑社会”光天化日之下横行街头,把城市执法人员的执法区变成不明身份人员的“地盘”和暴力维持的“江湖”。
这不,就在吴海提出“改革最后一公里的问题”的当天下午,新京报记者在天通苑北站看到,四五名体型健硕的男子从活动板房走出,手中拿着对讲机来到站外广场,和摊贩熟络地打着招呼,吆喝着让摊贩“规矩些”。其中一人边走边往身上套标有“Police”(警察)字样的背心。
网络上的地图显示,神经中枢中南海距神经末梢天通苑北站,大约21公里。好在在前20公里中,我们还没看到有“黑社会”收“保护费”的报道。只是在最后一公里的某个节点,我们才听到了某些不和谐的音符。但这最后一公里的不和谐,足以抹杀这座城市作为国家的首善之区此前赶路时所有的努力。
庙堂之上,我们有宏伟目标和顶层设计,但这些最终都得靠基层不折不扣地落实,否则,铆着劲向终点冲刺的人们,会因一脚踏空而满盘皆输。
所以,处理好天通苑发生的这“最后一公里”的问题,和21公里之外中南海正在谈的事情,其实在逻辑上一脉相承,不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