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晚上7点多,天色渐渐暗下,山东青岛即墨市东部的一处建筑工地宿舍区,100多名工人坐在小板凳上,穿着拖鞋背心,等待观看柳腔剧《小姑贤》。23岁的剧团团长单洪超正在幕后备戏,他头顶蓝冠,身着宽袍,脚踩布履,不时贴着幕布偷偷看几眼台下的观众,担心他们走掉。
单洪超两年前从青岛滨海学院的金融专业毕业。做了几个月的房产销售后,他辞去工作,回到老家即墨市龙泉镇玉石头村创业。他从父亲那里借了8万元,加上自己攒的两万元,组建了这家柳腔剧团。柳腔戏的商业演出都集中在正月和一些节假日,没有演出的时候,他也会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去一家售楼处兼职干销售工作。赚来的钱有时还要贴补剧团的开销。
当天是这家剧团今年的第19场演出,全团的商演劳务费是3000元。单洪超说,剧团里的服装、道具更新,大伙儿的伙食费、车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目前剧团有7个固定演员,加上乐队、服装管理、音响师等共有19人,所有人都是兼职。这种规模的剧团在即墨有很多个,一般每场演出能够拿到的酬劳从2000元到5000元不等,有时候到一些村子去演出,都是“义务”的,对方只出个路费、饭费。
柳腔是青岛地区的一种戏曲剧种,始于清代中期的即墨西部,由民间说唱“本肘鼓”演变而成,现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单洪超小时候受奶奶的影响,迷上了柳腔。后来上大学,他参加戏剧社团,每到周末就跑到公园、敬老院、景点去演出,结识了不少唱戏的老师和戏迷。剧团中大部分人都是他在大学里认识的老师,刚开始,大家并不相信这个90后的小伙子。但在一次市里的戏剧比赛中,单洪超得了二等奖,得到了主办方提供的35场演出的奖励,每场可以拿到2000元的补贴。看到这些,大家才加入剧团。
在售楼处,单洪超每个月有4天的假期。遇到有演出的时候,经理一般都会准他的假。有时候遇上正月等唱戏高峰,单洪超也会跟同事进行换班调休。今年春节,为了不影响演出,他选择正月初二到售楼处加班。同事评价他待人有礼貌、平易近人,客户喜欢和他交流。他还当了好几个月的销售冠军。他说,在售楼处卖房子面对的人,和下乡唱戏时所要面对的截然不同。在售楼处里,单洪超通常吹着空调,喝着咖啡,面对的大都是西装革履的客户,而在唱戏演出时,他面对的是穿着大汗衫的老头、老太太。单洪超觉得,唱戏要比卖房子累得多,唱戏之前从联系演员、布置场地、到安排曲目,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卖房子只需要在空调房间内,和前来买房的顾客聊天就可以了。
每次演出结束,父亲单正青都开拖拉机运走给儿子做的移动舞台。父亲驾驶着车灯并不明亮的拖拉机走在前面,儿子则开着面包车亮着大灯走在后面,为前面的父亲照亮。其实,单正青很无奈,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干这一行。他说,在村里人眼里,唱戏的地位很低,许多人都觉得那是不务正业。在单正青眼里,孩子“大学毕业了当个公务员或者找个稳定的工作才是正路”。
可单洪超很享受唱戏时的状态,剧团里的许多人也有着同样的理想和追求。但现实的处境,又让他们很纠结。王吉翔是团里的主要演员,家里人同样反对他唱戏,到了快结婚的年纪,甚至在相亲时,女方也会明确表示不喜欢他唱戏。王吉翔自己知道,唱柳腔戏的收入太低了,如果专职干这个,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不要提自己养活家人了。他说,如果以后结婚了,妻子反对,他就不再唱了。音响师老赵在青岛市经营一家小配送公司,负责给几家大单位送菜。他说,有时候为了不耽误演出,他还得临时请工人补缺,自己贴钱才能去演出。可他就是单纯地喜欢。
在工地宿舍区,一个多小时的演出结束了。开始时还有100多人观看,最后只剩下20多个人,这让单洪超和演员们很失落。40岁的观众王继晨来自江苏徐州,平常很喜欢听京剧、豫剧,但柳腔唱的是即墨话,很难听懂。90后的单洪超很清楚,如今电视和网络里的娱乐节目层出不穷,地方传统戏剧的市场正逐渐萎缩。他希望做一些改变,他目前正在和几位戏友创作现代小戏,将身边发生的事情融入到柳腔戏中,并将方言改为普通话。
单洪超觉得,自己还年轻,不应该过太安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