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和七八十个大学同学匆匆走了一趟湖南。抵达湖南的当晚,同学们去K歌,有人唱起《故乡》,几句唱过,独唱变成大合唱。“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再次映着我那不安的心。这是什么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凉,那无尽的旅程如此漫长……”总有那么一些歌,不管什么时候听,都能让你心绪难平,甚或轻易勾出你的眼泪。《故乡》就有这样的能量。
同年级湖南籍同学众多,在这次湖南聚会前,关于湖南的话题,在大学群里热火朝天讨论了个把月,湖南名人、湖南风景、湖南美食、湖南方言大PK……话题几乎天天推陈出新。
每个人都有故乡,这是《故乡》在哪里响起都会引发全场合唱的理由吧。就说那位半夜高唱《故乡》的男生,30年没回自己的出生地常德,再回来,身边是20多年前朝夕相处的同学,耳边是亲切却也陌生的乡音,身处所在,有久别的亲友,有昔日念小学的小伙伴——也许,还有一个当年被他揪过小辫子的“小芳”姑娘也未可知?没跟这同学细聊回老家的感受,但再回故土,有谁内心能静如湖水?一曲《故乡》唱完,这同学意犹未尽,拉着我们深更半夜去吃常德米粉——那也是他念念不忘的家乡美食。
“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在异乡的路上每一个寒冷的夜晚,这思念它如刀让我伤痛。总是在梦里我看到你无助的双眼,我的心又一次被唤醒。我站在这里想起和你曾经离别情景,你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孤单……”词曲作者许巍用灵动的文字,描摹了一个伫立茫茫人海中的“女人”。歌者的生命里,也许真的有过这样一个故乡的“小芳”?但也不妨这样理解,“你是茫茫人海中我的女人”不过是个意象,这个“她”,其实就是故乡。
这阵子,和老爸老妈朝夕相处,带有故乡气息的一切,呼啸而来。
带他们去吃潮州菜,他们会“挑剔”说,这个菜不够正宗,那道汤的味道不够醇厚……好吧,别看他们离开家乡已三十几年,但对生于斯长于斯的人而言,世间最好吃的,永远在故乡。
不独饮食恋旧,爸妈还习惯用他们的家乡话聊天。而我对潮州话的陌生感却是逐年加重,于是,两代人之间的沟通,每天靠普通话、广州话、潮州话三种语言轮番上阵。期间,在汕头的四姨给我来过一个长途电话,大概是话题太过密集,我的家乡话更加捉襟见肘纰漏百出,好多次,思路分明走到那儿,半天想不出家乡话要怎么表达。
突然间大密度高频率地听着说着久违的家乡话,“故乡”这个概念,“吧嗒”一下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冒了出来。接四姨电话的那个晚上,突然想起潮州,那个三姨、四姨曾经居住了很多年的城市,那是妈妈的老家,想起幼时记忆里的潮州古城——密集的古巷,三姨家带天井的小院,天井里养有荷花金鱼的大水缸,从她家八仙桌上掉下来的那个婴儿就是我……这些记忆里的潮州,自然不是今日的潮州,但我记得的故乡的一部分,就是那样。
曾经下过很多次决心,要来一次故乡行,但一年又一年,一直没能践行。就在四月下旬,老爸还跟我再放豪言,要在这个秋天陪妈妈回趟老家。但随后爸爸就住进了医院,而妈妈身体也出了新状况,连续几次检查,病情确诊,香港医生的结论是,尽快安排手术。秋天,他们能成行吗?我希望他们能。回故乡,于我,未来总还有各种可能,而于他们,这个机会,越来越小了。
似乎扯远了。不过,这些发散且凌乱的思绪,真如同我每次听《故乡》的心境。“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故乡,你总为我独自守候沉默等待”,每个人都能从《故乡》里找到自己的印迹,歌里的那个“你”,可以不是许巍笔下“沉默等待”却也“容颜娇艳”的女子,而是我们曾经熟悉或者陌生的一切,故乡的口音,故乡的美食,故乡的亲友。
收录《故乡》的专辑《那一年》,2000年年底发行,作为许巍的第二张专辑,相较首张专辑《在别处》,《那一年》更显明朗阳光,但依旧展现了一个感性的许巍,孤寂与狂野、冷漠与热烈、逃避与寻找。是不是,也只有这样的矛盾与挣扎,歌者才得以写出那些饱含忧郁、卓尔不群的作品?
焦俏/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