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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5月29日 星期五
中青在线

河南鲁山:一座县城的养老压力与困境

本报记者 潘志贤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5月29日   04 版)
5月27日,河南省平顶市山鲁山县张店乡敬老院,几名老人在吃饭。本报记者 赵迪/摄

    本该颐养天年的38位老人在5月25日河南省鲁山县康乐园养老院的一场大火中不幸罹难。更令人震惊的是,住在养老院的这些老人最后的时光竟然是在简易房中度过的。尽管原因事故尚未查明,但一连串的问题值得追问,这些老人长时间住在简易房中,火灾安全隐患是否被监管部门注意到?老人的家属对他们的居住环境有没有提出过异议?除了住在铁皮房里,老人还有别的选择吗?

    记者在鲁山县的调查中了解到,事实上,很多老人选择只有铁皮房的养老院实属无奈之举,这场大火凸显了养老的压力与困境。

    敬老院的老人每年有3500元政府补贴

    鲁山县地处河南省中西部,全县辖25个乡(镇、办事处),559个行政村,总人口92.7万。由于当地的环境还算不错,不少曾经到外地工作的老人选择回到这里养老。记者就在马楼乡遇到了84岁的张大爷,这位曾经在许昌市小有名气的老医生就选择回到老家养老,三四千元的退休工资足够他和老伴生活。张大爷坚持和老伴独立居住,不麻烦子女。

    67岁的王老太太家住露峰办事处新华村,平时靠经营小买卖为生,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自己生活也够了。

    像张大爷和王老太太这样自己有一些收入、身体还硬朗的老人,养老也就基本靠自己。但对一些没有收入来源,没有子女照顾的老人,养老就成了大问题。在农村,鳏寡孤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养老的去处大多是公办的敬老院。据了解,鲁山县的25个乡镇和办事处,全都办有敬老院。

    记者在鲁山县走访时了解到,作为数量最大的养老机构,乡镇敬老院的条件却一直处于最落后的状态,除了靠近市区的个别敬老院外,大多数乡镇办的敬老院硬件条件都极其简陋。

    正午时分,记者在鲁山县张店乡敬老院见到了72岁的王中每。简陋的院子里种了不少青菜,王中每正坐在院子里的一把破椅子上,吃着一碗卤面。他在这家有23位老人的敬老院里已经住了7年。王中每说,虽然不用交钱,政府都包了,但只要还能干活,有收入,自己也不愿来敬老院。事实上,在这里,老人们也不能得到很好的照顾,除了提供餐食和一张床,敬老院再也给不了老人更多其他的服务。

    张店乡敬老院院长许长安介绍说,政府按敬老院入住老人的人头数拨款,每人每年3500元,差不多平均每人每天10元。敬老院离乡卫生院也不远,医生随叫随到,但当地的老人只要身体健康,自己能做饭,生活能自理,一般也不愿意来敬老院住。有老人告诉记者,入住敬老院后,原来政府发给的每月60元的养老金就取消了。

    出事的养老院在当地被认为服务不错

    “七山二水一分田”的鲁山县有人口92.7万,作为一个以农业为主的人口大县,可利用的土地资源却非常有限,不管是乡村还是县城,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在农村外出务工人员日益增多的时代背景下,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成为社会难题,特别是一些患病的老人,一旦生活不能自理,养老成为一家人的艰难话题。很多有经商头脑的人看到了这背后的商机,办起了养老院。

    鲁山县康乐园养老院的负责人范花枝就是其中一员。范花枝原本是董周乡沈庄村庙湾村民组的农民,很早之前办过砖窑厂,开过饭店。看到周围村庄的大姑娘小伙子纷纷外出打工做生意,留守老人越来越多,范花枝认为有生意可做,便在10多年前开始介入养老服务业,近些年发展越来越好,有正规的手续,入住老人不断增多,养老院也在不断扩建,现已成为鲁山县知名度较高规模较大的民办养老院。康乐园养老院住有130多人。河南省人民政府2011年养老服务机构年检结果报表显示,这家养老机构床位数为200张,当年年检结果为“合格”。

    在这次火灾事故中幸运逃生的老太太叶海燕只是受到轻伤。“这个养老院的名气很大,服务很好,侍侯人特别周到,我们才把老人送到这里来的。”老太太的儿媳妇说,“老人偏瘫,属于半自理,但我们多交钱,每月交1500元,送到了不能自理的老人居住区,为的是得到更好的服务,离家也近,我们三天两头来看看。”

    周围众多围观的农民都称康乐园养老院管理很严,平时不让人进,环境不错,伙食也好,所以才有很多老人住进来。“有的养老院才十几个人,有的只有七八个人,可这个养老院有100多人。”董周乡王庄村村民郭新义曾多次出入康乐园养老院,对其内部管理都很熟悉,“不能动的老人都是工作人员喂着吃,有病了医生随叫随到。”

    “民办养老院是以营利为目的的,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要盖好房子,投资大花钱多,赚钱就少了,所以康乐园才建简易的彩钢板房吧。”有人这样猜测。“这样的铁皮房夏天怎么住啊?估计里面跟蒸笼一样。”采访中,记者也多次听到这样的质疑。

    有学者认为,实际上在我国,民营养老机构的生存并不容易。在有些地方,养老院建设资金主要是依靠福彩公益金及整合其他民政项目资源,而无专项拨款,这些资金基本上都流向公立养老机构。一方面是那些有财政补贴的公立养老院难进,一方面是民营养老机构,特别是那些欠发达地区、县乡级的养老机构,往往没有充实的财政支持,其经营捉襟见肘。民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全国51%的民办养老机构收入只能持平,40%民办养老机构长年处于亏损状态。

    公办养老院入住难须登记排队

    老家在鲁山,本人现在郑州金融行业工作的薛女士却认为康乐园养老院不好,“前几年就觉得这家可能早晚会出点啥事。”

    薛女士兄妹几个人曾带其父母到康乐园实地察看,结果兄妹几人一致认为“条件简陋,环境不好,管理也差”,最后把老人送到了县人民医院办的养老院,当地人成为“三院”。“住的都是医院的熟人或关系户,公办养老院一般人可能住不进去。”薛女士说。

    “三院”位于鲁山县人民路东段,名叫康乐养老院,是当地唯一的一家公立养老机构。康乐养老院的开办者是鲁山县人民医院,登记管理机关是鲁山县民政局,住所地是县人民医院东院区,非营利性社会服务活动的社会组织。开办资金300万元。

    公办的“康乐”和出事的“康乐园”,虽然一字之差,但建筑和环境等截然不同。走进康乐养老院,虽没有太多的康乐设施,但还算整洁,两三位老人正坐在树荫下休息。

    康乐养老院院长肖丙银介绍说,养老院共有床位100张,一楼和二楼分别为“自理区”和“半自理区”,三楼为“不能自理区”。在三楼居住的38位老人,是养老院的重点照顾对象,有专职护工24小时看护,每名护工最多看护4位老人。

    记者看到,三楼的房屋之间相互打通,在靠近房间内侧位置,摆放着两张老人床位,护工床位则安放在靠近走廊窗户下,护工与老人居住在一起。“老人生活起居不规律,不少人腿脚也不方便,住在一起才能做到24小时看护。”护士长王铭杰说。

    61岁的吴绍志是鲁山县沙河南岸的村民,农忙结束后,他选择到康乐养老院做护工,每个月2000多元的收入,可以补贴家用。有空时,他会请假回家去看望自己的父亲。“农村人住不起养老院,老人也不愿意去住,更愿意和家人一起生活。”

    肖丙银说,根据老人身体健康状况,收费分自理区850元左右、半自理区900元、不能自理区1950元三个档次。肖丙银介绍说,该院入住率常年在95%以上,因冬季有暖气,甚至超额收过110人。“经常有老人送来时已住满,只得安排登记排队,等有空床位了再通知住进来。”肖丙银告诉记者。

    “全县就这一家公办养老院,属公益性质,现在收支基本平衡,因为我们的房子是医院的旧住院部,不用交房租。”肖丙银说,“不能自理区老人的收费其实还是略亏的。”

    记者查看了康乐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名册,发现除了管理人员和服务人员外,还有5名医生和5名护士,其中包括一名副主任医师。肖丙银认为,“医养结合”是养老院的发展方向。“我们有先天的优势,免费体检,每天量体温和血压等,还有医生查房。”肖丙银说。

    但肖丙银也有烦恼。他说,鲁山县民政局2013年年底曾召开养老机构负责人会议,表示每张床位每月将补助90元,但至今没有到位。

    中国公益研究院院长王振耀曾在民政部工作多年,这次发生特大火灾事故的鲁山就是他的故乡,他对火灾事故表示非常痛心。王振耀说,养老院的管理的确需要全面加强了,需要标准化建设,建立现代的养老护理体系,需要加大投入,建立社区养老体系,也需要向发达国家学习借鉴成熟的经验。

    本报河南鲁山5月28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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