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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6月08日 星期一
中青在线

万象

高考来了 向左走向右走

谁说向左就是天堂,向右就是地狱?

本报记者 邱晨辉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6月08日   09 版)

    5月25日,江苏省扬州市,蒋王中学一些高三年级的学生在操场跑步减压 CFP供图

    □“高考就像是一场点球大战,踢进了那个关键的球,你就能捧起大力神杯,没进,又能说明什么呢?”

    □“球还要照样踢。人生的比赛也不止这么一场。当然,每一场都要全力以赴,这样才对得住自己和年华。”

    □“942万,这和瑞典的总人口不相上下,你想现在的孩子有多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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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这个牵动着近千万个家庭神经的考试,在影响着今日之中国的同时,也被后者改变着。

    6月4日23时,49岁的老李还在北京长安街上开车奔驰,车内右前方的出租车打表器,不停闪烁着公里数和金额,“二十二块六,二十五块”……对这些直接关乎老李腰包的数字,他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关注。现在,他嘴上挂着的,只有一个数字,“3”。

    再过3天,他19岁的儿子就要进入2015年的高考考场。

    6月4日当天,教育部公布了今年高考报名人数,942万人。

    老李在广播中听到这个数字后,猛踩了一脚刹车,“942万,这和瑞典的总人口不相上下,你想现在的孩子有多辛苦!”

    6月7日、8日,老李要连续“罢工”两天,把车停在考场门口,做他家小李的全职司机。他说,他要成为孩子出考场时,第一个见到的人。

    高考,被认作是当今中国最具有公平性的上升渠道,正因为如此,全国各个地方、各个阶层的千军万马蜂拥而至,在这座独木桥上开始了较量。每个桥上的人,都怕被挤下去。挤下去,可能就要重新来一次。

    老李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挤下来。

    在1980年代末,他参加高考的时候,感觉“那和平日里的考试几乎没什么区别”。早上,母亲做了和往日里一样的早点,也没有加两个鸡蛋或油条,也没有说什么金榜题名的祝福。他自己走出家门,步行半个小时,走进考场。

    他回忆说,那时报考的人数不少,加之大学尚未扩招,竞争也很激烈,老李认为,是人们看待这件事情的观念和心态变了。

    1

    有人紧张,也有人坦然;有人把高考当作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也有人将18岁以后的命运,托付给了海外高考。

    距离北京2000多公里之外的贵阳,这里的天气要凉爽一些,但高三毕业生备战高考的热度不减。

    不过,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在一些学校的高三教室里,有的座位堆满了复习资料,但有的空空如也,尽管极少,却异常明显。

    这些空座位的主人,正在学校之外,开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王兴是贵阳一所重点高中的学生,他不像班级里其他同学一样要参加高考,他要走的路是——出国。

    他已经拿到了美国新泽西州立大学的录取通知,但他很想在6月初的冲刺阶段,陪伴着班里同学一起“隔空”奋斗,“他们复习他们的,我练我的口语,在他们学习的时候,我也不能放松。” 

    有人称像王兴这样的人为高考弃考生,他们的选择并不局限于出国,也有的选择了直接工作,或去异乡打工,等等。总之,他们是一批不会在高考的试卷上写下自己名字的高三应届毕业生。

    这个弃考生的群体究竟有多大?根据教育部公布的2012年高中阶段学生招生数,当年招收了8446071名普通高中学生和7541349名中职学生,加在一起将近1600万名学生,3年之后即2015年,这些学生都具有报名高考的资格。这还不包括每年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复读考生。

    现在,仅有900多万人报考,这其中少了的学生去了哪里?目前并无官方统计。但至少,有不少人选择了和王兴一样的道路。

    2

    曾经有一段时间,不少人对弃考出国学生的描述,往往含有贬义色彩,比如“逃兵”,要么是“受不了国内的高考,逃到了国外”,要么是靠着家里的雄厚财力,用高昂的成本换取国外优质的教育资源。颇为讽刺的是,因为语言不过关,文化课不扎实,他们要从语言预科读起。

    王兴不是这样,他认为自己的选择是主动的,且是有意识的。

    这个1997年出生的男孩,尽管也经历过中国高中的两年教育,但他对于外界的认知,并非传统意义上人们对于高中生“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描述。

    他经常把马云挂在嘴边,他喜欢电商,喜欢淘宝,并喜欢研究与之有关的一切,于是他选择了这所纽约旁边的大学,攻读信息管理系统专业,通俗地说就是大数据。

    他之所以去国外读这个专业,是因为国内的大数据专业刚起步,不少老师是从计算机专业“调剂”或“填补”过来的,而国外起步较早,也已经和商界有过比较多的合作,学生能够学到更为前沿的研究成果。王兴开玩笑:“这不像是瞎选瞎报的吧?”

    有人曾称90后是互联网原住民一代,王兴尽管不完全认同这一说法,但他承认,和互联网的频频接触,的确改变了他很多。

    王兴高中前两年的成绩,在班里基本是前10名,他所在的学校,往年一本率都在90%以上,高居省内第一名。以这样的成绩,王兴在国内上一所不错的高校,并非难事。如果没有互联网,他可能就这么按部就班地高考了。

    然而,互联网告诉了他,马云是谁,以及马云成功的故事。更重要的是,马云没有说高考决定了自己的命运,高考在马云和阿里巴巴的传奇故事里,也不占多重的分量,甚至可以说,压根儿就不占分量。

    对于这些不再把高考当回事儿的年轻人,互联网的神奇就在于,在曾经某个“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的时刻,看到了某个来自互联网的信息,然后,一切就改变了。

    “我要跟随自己的兴趣走。”王兴说。

    3

    有人可以骄傲地谈起自己的兴趣,并为之努力奋斗,但在同样18岁的杨三诚看来,谈兴趣却是一种奢侈。

    从小到大,除了足球,杨三诚基本没有培养起其他所谓的“兴趣”。父母都是县城里的普通公职人员,对他唯一的教育就是,“考个高分出来”。

    结果,第一年,他离一本线只差6分。

    第二年,他过了线,但离父母心仪的大学还差30分,所以,他又复读了一年。

    今年,杨三诚又在备考,目标是北京一所普通211学校。他没有告诉父母,这一次只要考上了就走,再不想做别人眼中的高考钉子户。

    最初,他之所以希望复读,在于不复读就只有一条路,“打工”——这是一个父母经常用来吓唬他的词,“考不上大学你就给我出去打工,别在家里赖吃赖喝”。

    后来,他发现,真的有同学去打工了,有的去县城的交通运输管理所当门卫保安,说是当保安,但大部分时间,却是在一间小屋里和一帮大叔打牌、喝酒;有的同学父母安排了一个能领“国家工资”的单位,并时不时地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大老板,组织同学吃饭、唱歌。

    杨三诚觉得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想要什么,他也不知道,但他想走出这个县城。

    还有3天,就要高考了,他的桌上没有了厚厚的复习资料,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高考必看”。这是他这两年积累下来的宝贝,所有科目的错题、注意事项,以及数学考试中经常用到的公式,都在上面记着。

    他唯一的遗憾是,高考那天,有一场欧冠的决赛,尤文图斯对战巴萨,他不能在电视直播前为尤文图斯加油。当然,他并不是尤文图斯的球迷,他喜欢皇马,他希望皇马的旧将、尤文图斯的新兵莫拉塔能够为皇马而战,打败巴萨。

    “为什么还念念不忘球赛?这恐怕是我为数不多的兴趣了。”杨三诚说,过去10多年的学校教育,和这两年的复读,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喜欢什么。

    但多亏有足球,他说,足球让他想明白一个道理:高考就像是一场点球大战,踢进了那个关键的球,你就能捧起大力神杯,没进,又能说明什么呢?

    “球还要照样踢。人生的比赛也不止这么一场。当然,每一场都要全力以赴,这样才对得住自己和年华。”杨三诚说。

    4

    如果高考真是一场球赛,不同的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这个什么都讲究多元化发展的时代,这个习惯了独木桥、多元化程度进展看似最慢的领域,留心观察却能发现,各种各样的角色也在悄然而生。

    有的坚持踢完全场,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准备退赛,就像正在加拿大读高中三年级的杨柳一样,她从高二下学期来到了这里,准备参加这边的“高考”。在国内的同学走向高考战场的时候,她则在地球的另一边参加一项志愿活动。

    当然,也有的人,在踢到半决赛时,才准备离场。马龙就是这样,他的选择,就是那个让杨三诚惧怕的“打工”。

    马龙是一名河南农村的孩子,6岁那年,便随父亲到深圳谋生。从那时起,在他的印象里,父亲的身影总是飘忽不定,每天只要他一睁眼,便找不到父亲。马龙的观念是,辛苦、忙碌的工作,是必然选择。而学习,则未必。

    12岁那年,因为没有本地户口,学费要多缴1000多元,父母一狠心,把他送回了河南老家,跟着爷爷奶奶开始了中学时代。

    今年1月初,马龙刚过完20岁生日,也做了一个决定,退学打工,去深圳寻找父母。

    班主任一听急了,马龙的成绩不错,在班里能排上20来名,为挽留他,他们专门开了一堂班会。

    他说,比尔·盖茨、乔布斯不也退学了吗?老师说,那要先证明自己能考上啊。马龙接着说,为什么要证明自己。老师说,你不证明自己,别人怎么证明你可以?以后打工的机会还很多,但考学就主要靠这两年的时间。

    马龙还是退学了。

    在他看来,这的确是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但并非向左就是天堂,向右就是地狱。

    他总感觉,那个在县城里流传的故事,迟早有一天,也会在他的身上发生:大学毕业的学生,回到家乡县城后,最终还是给高中辍学的老板打工。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学生名字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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