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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6月14日 星期日
中青在线

对话贵州毕节喝农药死亡四兄妹母亲——

“对不起他们,我没尽到责任”

本报记者 白皓 实习生 杨威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6月14日   02 版)
在4兄妹住的三层小楼里,一个房间门口散落着一双运动鞋。 白皓/摄

    6月11日,在4兄妹住的三层小楼里,一个房间堆满了玉米。白皓/摄

    任希芬坐在宾馆的床边,额前的刘海散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圈一直红着。在4个留守的儿女喝农药身亡3天后,这个母亲从打工地广东揭阳回到了贵州毕节老家。

    6月9日,毕节市七星关区田坎乡茨竹村4兄妹喝农药中毒死亡,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6月11日、12日连续报道了此事,6月12日深夜,中国青年报记者对话4兄妹的母亲任希芬。一个小时的采访,她始终十指相扣,交叉放在双膝间,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姿势。

    “我没尽到责任”

    “要是我能好好开导他们,应该是不会出这种事情,现在我想,我对不起他们,我好想和他们一起走了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任希芬说。

    事发后,任希芬的一个老乡上网看到了这条消息,“我觉得像是我家里的事情。”后来,她听说死亡名单中有一个孩子的名字和大儿子相同,确定了这是自己家的事。

    “我就开始坐大巴往回走,在广西的时候政府工作人员接到了我。”任希芬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没尽到责任,现在我要回家去看他们一眼。”

    事实上,从2014年3月起,任希芬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这4个孩子了。那一次,她从外面回到家里,仅仅住了一天,就瞒着孩子离开了家,“不敢让孩子知道。”任希芬说,自己当时并不放心孩子,走了以后通过丈夫张方其和孩子们联系,“今年4月左右,张方其的电话打不通了,起初是关机,后来就暂停服务了。到了5、6月我都还在打,但是打不通,始终没联系上。”

    母亲因家暴而出走

    任希芬表示,自己2014年离开家的最主要原因是被丈夫张方其殴打。“被打后,在医院住院3天,因为害怕再被张方其打,就悄悄从医院走了。”她说。

    她对记者说,大儿子出生后一直是自己带着,不是太懂事,也有听话的时候,就是脾气很倔强,实在惹自己生气了也打过他两次。“娃娃们喜欢我多一点,他爸爸很少和他们说话,小的3个女孩子是很乖的。”

    任希芬回忆,自己曾有一次凌晨两三点钟被丈夫殴打,全身痛,在床上一直哭,这些情况孩子都看到了。

    她记得,自己在家的日子里,有时候大儿子会把作业做完了再去玩耍,有时候在家里对她说没有作业,到学校却对老师说家里让他做很多事情,没时间做作业,“我不识字,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作业。”

    在任希芬的印象里,孩子们并不会跟自己倾诉感情,“什么事情都不会跟我说,他想要什么也不跟大人说。”

    服毒前,这个不会跟母亲“倾诉感情”的孩子留下了遗书。事件发生后,警方在现场勘验中提取了这封遗书,在提取4名儿童在学校的作业本后,鉴定认为这封遗书是年纪最大男孩的原笔迹。

    据毕节市七星关区公安局党委委员刘歆介绍,遗书是在作业本纸上写的,与网上流传的有一定出入。毕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周家庆说,因为牵扯到未成年人的保护和事件后续的调查,原件内容不便透露,遗书的大致内容是:“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们知道你们对我们好,可我们该走了,我曾经发过誓,我活不过15岁,可中间的意外让我活了这么多年,我现在14岁多,死亡是我多次的梦想,可是我从没有实现过,今天,终于实现了。”

    对于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披露遗书,刘歆解释说,因为当时找到这份遗书后,要到小孩的学校提取他们的作业本,并进行送检,才能确认这封遗书的真伪,需要一定的时间。

    此外,对于孩子身上有伤痕的疑问,周家庆说,尸检时,发现孩子臀部有7处皮肤损伤,经过检查是在死前2~3天形成,伤口边缘整齐,深度比较一致,都在表皮和真皮之间,并不是致命伤,“我们分析可能用削水果的刀具划伤的”。

    “现在我就是想,我对不起他们”

    今年春节,任希芬没有回家,她说,自己很想孩子,但是不敢回,“我以前住院的时候他(张方其)都要和我吵几个小时,天黑了我催他孩子在家没人管,他才回去。反正他用很凶的眼神看着我,我看见就怕,不敢回家”。

    任希芬说,自己知道孩子们肯定过得不好。“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一个月两三千元自己要生活,要租房子,去年看病就花去了一万六七。”她说,“我也想寄(钱),只是找不到寄处,联系不上,又不敢联系哪个熟人。”

    调查中,中国青年报记者了解到,4个孩子至少有一部手机可以用于日常联络。任希芬说,自己走后没有直接给孩子打过电话,村里人也都不知道她的电话,“我以为孩子的爸爸会在家照顾他们”。

    事实上,孩子的父亲张方其今年春节过后就离家出门打工,留下4个孩子在家。张方其要支付4个孩子的学杂费、生活费,出门打工是最容易想到的挣钱途径。

    “现在我就是想,我对不起他们。”任希芬说,自己巴不得4个孩子能多学点文化,好好读书,“不像我现在没有文化,日子过得这么辛苦。”

    在她的记忆中,4个孩子中排行老二的姑娘学习成绩最好,老大的学习成绩也不错,但不太喜欢安心读书。

    任希芬含泪说:“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就是拼了老命,就是(丈夫)再对我不好,我都不会这样走了,不管是不是离婚,都要让孩子有个安排。”

    截至6月13日13时,4兄妹的父亲张方其依然没有回家,任希芬说,如果见到张方其,自己想问他:为什么要把孩子这样扔在家里自己出去,几个月都不联系不回来看一眼?

    12日23时,在征得任希芬同意后,4个孩子的遗体已火化。

    本报毕节6月13日电

本报记者 白皓 实习生 杨威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5年06月14日 0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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